觀點投書:新竹人喝廢水,廢水專管排放遙遙無期

2020-05-04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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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表示,回顧整個新竹的產業發展史,幾乎可以說是一部新竹地區污染史。更讓人不寒而慄的是,當年的惡果現在正悄悄而持續地威脅大新竹居民的飲水權益。(示意圖/Pixabay)

作者表示,回顧整個新竹的產業發展史,幾乎可以說是一部新竹地區污染史。更讓人不寒而慄的是,當年的惡果現在正悄悄而持續地威脅大新竹居民的飲水權益。(示意圖/Pixabay)

新竹人,你知道你喝的水從哪來嗎?

大新竹地區的居民可能不知道,自己家裡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可能是未經處裡完全的工業污水或垃圾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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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大新竹地區75萬居民的民生用水,主要來自隆恩堰取水口(供應新竹市、竹北)、湳雅取水口(供應新豐、竹北、湖口)。這些自來水都會先經過第二淨水場、湳雅淨水場進行處理後,才被自來水公司送到家家戶戶,成為新竹居民的日常用水。但居民們所不知道的是,這些水恐怕早就已經被上游的工業廢水、垃圾汙水所污染。

印刷廢水排出廠外污染上游。(圖/徐炳文攝)
作者認為,大新竹地區的居民可能不知道,自己家裡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可能是未經處裡完全的工業污水或垃圾廢水。示意圖非當事地。(資料照,徐炳文攝)

從風城到科技城:新竹的污染悲歌

回顧整個新竹的產業發展史,幾乎可以說是一部新竹地區污染史。更讓人不寒而慄的是,當年的惡果現在正悄悄而持續地威脅大新竹居民的飲水權益。

從戰後到1980年代,新竹地區承接日治時期的產業基礎,以玻璃工業、鐵工廠、染織廠為代表的勞力密集工廠早就遍布整個大新竹地區。全盛時期,光復路的兩側有玻璃工廠數十家,其餘加工廠也在地價便宜的郊區發展迅速。在那個環保意識尚未興起的年代,農工混雜的地景加以不完善的產業政策,使得新竹的土地不斷承受著產業發展下的惡果。舉例而言,位於頭前溪集水區域的鹿寮坑溪,溪旁的芎林五華工業區即是那個年代透過〈獎勵投資條例〉所設置的工業基地。工業區內以瀝青廠、電子封裝廠等污染工業為主。2017年12月,透過環保團體披露以及民眾陳情,鹿寮坑溪疑似遭到污染而溪水變色的狀況才被媒體所報導。

時間來到1980年代之後,新竹工業園區的設立,讓新竹多了現在為人熟知的科技城面貌。原本清澈的頭前溪沿岸,也因此多了好幾家科技業的大廠。時間來到2017年,同樣是通過環保團體披露以及民眾陳情,這才發現一直以來新竹居民所飲用的水,是來自頭前溪的中下游,但在上游,這些水早就可能被沿岸的科技廠所取用,或遭到污染。

20190924-中強光電竹南廠。(取自新竹科學園區環境保護資訊網)
作者指出,新竹工業園區的設立,讓新竹多了現在為人熟知的科技城面貌。原本清澈的頭前溪沿岸,也因此多了好幾家科技業的大廠。圖為竹科一景。(取自新竹科學園區環境保護資訊網)

即便新竹縣府在去年一再地宣稱,排放的汙水已經通過水質檢測合乎標準。但當地居民一再向公家單位陳情,表示看似清澈的溪水常常出現不明泡沫。公民團體也強調,科技業的污染物質日新月異,絕非法規所能跟上。舉例而言,當年宵裡溪被檢測出「銦」「鎵」「鉈」等毒化物時,由於法規中並沒有訂定這些物質的排放標準,因此當業者排放這些毒化物到溪裡時,政府並無法可管。換句話講,今天的頭前溪裏頭到底有多少的毒化物,我們並不得而知。

防疫恐荒:家庭垃圾汙水順流而入

除了產業以外,集水區旁的垃圾山也可能是污染水源的隱憂。居民也恐慌水源問題成為當前的防疫破口。一直以來,新竹縣並沒有自己的垃圾焚化爐,都是運送到鄰近的縣市焚燒。歲修時,家庭垃圾往往都要集中到頭前溪上游的垃圾山,再運往其它縣市處理。然而,當地居民披露,這間垃圾場早就年久失修,垃圾水沿著小溪流到頭前溪造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當地居民所擔心的是,在新冠肺炎疫情的此時此刻,如果垃圾山的廢水中有新冠肺炎病毒,是不是有可能成為可能的防疫破口?

撇開垃圾山是否有機會成為防疫破口,居民背後的恐慌其實反映的是對水源的不信任。長年以來,政府對水質的信誓旦旦與當地居民日常生活的風險感知早已斷裂,加以這兩年在地公民團體的努力,污染的事實昭然而現,居民早就無法對自己日常生活飲用的水抱持信心。

專管排放:縣市政府不同調

2017年,「我們要喝乾淨水聯盟」正式成立。在一開始,他們透過線上連署、學校宣講的方式,希望更多人注意到水源問題。隔年,他們配合2018地方首長大選,透過陳情監委、尋求媒體報導的方式,希望候選人能夠對水污染的議題表態。再隔年,他們開始投入地方公投的聯署,希望以公投的方式表決「您是否同意,新竹市應訂定,廢污水管理自治條例,明定工業廢水、醫療廢水及其他事業廢水和污水,應以專管回收,不可排入飲用水取水口或灌溉水取水口上游?」。

但這一路走來,卻是阻礙連連。

最主要的原因是,頭前溪流域涵蓋新竹縣、市,在戰場不只一個的情況下,這場公民行動更是難上加難。去年10月29日,新竹市的公投案在二階連署總算完成送件,但新竹縣的情況卻並不樂觀。事實上,時至今日,新竹縣還沒有自己的地方公投自治條例。無法源的情況下,地方公投的模式就不能複製在新竹縣的倡議行動。

今年三月,新竹縣長楊文科接見民意代表及公民團體,針對四個可能方案進行溝通與討論。四個方案分別為:「水資源回收中心中水放流至湳雅取水口下游」、「廢湳雅取水口,水資源回收中心中水放流至經國橋」、「與新竹市客雅水資源回收中心併管」、「提升竹東水資源回收中心處理能力」。就公民團體的會議紀錄來看,縣政府仍然認為前三個方案不是成本太高、就是難以執行,僅希望透過第四個方案解決汙水問題。但事實上,從剛剛所爬梳的污染脈絡來看,水污染的問題除了淨水能力以外,最根本的在於,廢水排放在取水處的上游。換句話講,縣府所支持的第四個方案,對於水質來講,恐怕還是有一定的風險及疑慮。

20200416-新竹縣長楊文科16日出席「共同防疫一起加油,水神公益記者會」。(顏麟宇攝)
新竹縣長楊文科。(資料照,顏麟宇攝)

對比台北:風城人恐成次等公民

其實,仔細看看聯盟的訴求,四個方案中的前三個方案,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可以將廢水引一條專管,排到取水處的下游。這樣的訴求對比台北新烏地區污水下水道系統的案例,可說是相當合情合理。

早在民國76到80年間,當時隸屬省政府的台北水源特定區管理委員會(今改隸經濟部水利署)便為了防治集水區內的污染,實施「新烏地區污水下水道系統」。按官方資料,新烏系統的範圍包括「北勢溪翡翠水庫大壩以下及南勢溪主要集居聚落區至新店青潭堰以上地區。計畫分別在烏來及青潭地區興建污水處理場,經二級處理之後,直接於碧潭大橋下排放至新店溪中。」這只是針對主要集水區所做的整治,針對零星的可能污染,該系統甚至設小型汙水處理廠去防止之。時間過了30年,即便新竹地區的社經高度發展,但居民萬萬想不到的是,自己喝的水比三十年前,環保意識尚未興起時,還更有污染爭議。

讓人疑惑的是,回顧下水道的設立過程,按歷史資料:「本工程……由中央、台灣省及台北市政府三對等分擔……」同樣是跨部會,跨政府的整合工程,不知道今天的新竹縣政府有沒有辦法拿出魄力,一舉解決存在已久的水污染問題? 

小結:面對環境風險,我們需要的不是技術,而是參與。

當代德國社會學家烏爾里希·貝克(Ulrich Beck),在分析現代人所面臨的風險,尤其是環境風險時,強調的其中一個面向在於「要破除技術專家、和行政機構對決策的壟斷」。對此,筆者深受啟發。

本文主要透過歷史資料的爬梳,探討新竹的產業變遷與污染背景,希望可以點出當前地方政府處理水污染的盲點。新竹的水污染並不是行政機構的法規問題,更不是淨水技術的問題。因為日新月異的產業發展,只會衍生出更多意想不到的毒化物質,法規和淨水能力,僅僅是治標不治本的止痛藥,無助於病根的診治。如果技術上的檢驗還有行政機關的防範永遠是有限的,那真正的問題就明朗了:「這些可能的廢水該排往何處?」

讓民眾的聲音被聽見,納入公民參與,同時引一條專管,將汙水排放於下游,對症下藥。這樣的結果何苦而不為呢?這點,恐怕就要問問縣府團隊自己了。

參考資料:

周桂田,2014,〈現代性與風險社會〉。頁31–72,收錄於周桂田著,《風險社會典範轉移:打造為公眾負責的治理模式》。台北,遠流。

蕭新煌、紀俊傑、徐世榮、杜文苓、許耿銘,2015,〈總論:書寫台灣地方環境史〉。頁1–33,收錄於蕭新煌編,《台灣地方環境的教訓:五都四縣的大代誌》。台北:巨流。

*作者為清大人文社會學院學士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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