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讚國觀點:吳斯懷一將功成的悲劇

2020-03-31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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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委吳斯懷於立院總質詢。(盧逸峰攝)

立委吳斯懷於立院總質詢。(盧逸峰攝)

退役陸軍中將吳斯懷在當選中國國民黨不分區立法委員後,在立法院内外的表現,果然不出許多人意料。在台灣,他是吃裏扒外;在中國,他應是大義凛然。從台北到北京,一個將軍各自表述,吳斯懷的確是奇貨可居。對他自己來説,吾道不孤,更是政治剩餘價值的極大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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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斯懷並非特例,多少追隨一些退將的變異,守不住個人晚節,還好没公然帶刀投靠。前國防部總政治作戰部主任、退役上將許歷農2017年9月2日公開宣布不再反共,並支持中國統一。許歷農的軍階高出吳斯懷一級,他的話語或許只是一種信仰的宣稱,吳斯懷的言行舉止卻是一種實際的操作。

由許歷農到吳斯懷,再加上中間的某些大小軍官,他們對海峽兩岸的政治主張和手段程度不同,目的始終如一:除了被中國統一,台灣没有其它選擇,即使是兵臨城下。也就是説,台灣無權自主决定生活方式的取捨,只能聽憑中國發落,毫無討價還價的餘地。弦外之音是,14億中國人的民族大義遠勝於2300萬台灣人的生命安危。

20191225-前國大代表許歷農25日出席韓國瑜競選總統全國顧問團成立大會。(盧逸峰攝)
年逾百歲的退役上將許歷農在三年前即宣稱不再反共,並支持統一。(盧逸峰攝)

就戎馬生涯來看,官拜將軍總是人生巓峰,一將功成,在承平時代,不必是萬骨枯,但帶兵無數,歷練不可謂不廣,見識不可謂不寛,站在金字塔頂端,傲視群倫,自是不可一世。從吳斯懷到許歷農,或其他類聚的將軍,如果説他們還有人格缺憾,應是德國社會學家韋伯强調的信仰倫理與責任倫理的缺失,兩者大抵蕩然無存。

簡單説,信仰倫理與責任倫理是規範個人在家庭、群體、社會與國家不同單位中,一套行為處事的信念、原則和擔當(最起碼規矩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不假外求。就吳斯懷們而言,信仰倫理應是對部屬、同儕和長官之間,以及對社會與國家該有的進退之道(食君之禄,擔君之憂),責任倫理則著重職責的拿捏(不能飛象過河)和忠誠的堅持(效忠於台灣人民與三軍統師)。

不幸的是,在信仰倫理上,吳斯懷們似乎弄不懂,頂著中華民國將軍的頭銜到底所為何事,在責任倫理方面,更分不清國軍與共軍的差别(前國防大學校長、退役上將夏瀛洲於2011年所説的「國軍共軍都是中國軍」簡直荒唐)。

2016年11月11日,吳斯懷與其他31位台灣退休將領,端坐在人民大會堂裏,聆聽中國共産黨總書記習近平的演説。即使是「紀念孫中山先生誕辰150週年」大會,他們似乎忘了,被奉為上賓,在台下一仰中國國家主席的風采,並非出自個人因素,而是他們的台灣屬性(不管他們是否認同自己是台灣人)。

在台灣,吳斯懷將軍們的生涯早已結束;在中國,因為他們的軍事知識與帶兵經驗,吳斯懷們的另一趟軍旅可能才剛起步,特别是從台北入京城朝貢的一堆退將。台灣將軍星光熠熠,與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將領相互輝映,在北京眼中,不可能是國對國,而是黨對黨。

吳斯懷們顯然不能理解,中國的軍隊固然號稱是人民解放軍,卻不效忠於人民,反而直接聽令於中共中央軍委的指揮。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軍是徹頭徹尾的黨軍,跟中華民國國軍(不是國民黨軍隊),很難等同看待。當吳斯懷將軍們與解放軍將領們在北京稱兄道弟時,杯觥交錯之際,他們不免把國軍當成黨軍,降格以求。

我軍F-16戰機(左)掛載飛彈,全程伴飛監控跨越海峽中線的共軍轟6機(右)。(國防部提供)
我軍F-16戰機(左)掛載飛彈,全程伴飛監控跨越海峽中線的共軍轟6機(右)。(國防部提供)

吳斯懷以當年中國抗日戰争時的八百壯士為名號,投入2017年的反年改運動,在在顯示立足台灣,心向中國。也難怪,儘管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機經常繞過台灣四周空域,他會於3月11日在立法院以書面質詢指出,「沒有顯著挑釁,國防部不要誤導」。他没有説出口的恐怕是,中國軍機繞台,不過是領空内的日常飛航。

中國軍機到台灣周邊海域一遊,算不算侵門踏户,並非吳斯懷個人主觀意識可以定奪,還有客觀界線與戒線(海峽中線和台灣領空),更實際的是象徵性的威脅。吳將軍舞劍,啼聲小試,他的話語與心態卻是十分挑釁,對象其實不只是國防部,更是國民黨、民進黨政府與台灣人民。

國民黨種豆得豆,吳斯懷不按牌理出牌,動輒得咎,無疑是前黨主席吳敦義留下的燙手山芋,現任黨主席江啓臣就算想去之而後快,面對吳斯懷背後人多勢衆的黄復興黨部,打狗也得看主人,多少會投鼠忌器。吳斯懷之亂,何嘗不是吳敦義解甲歸田後的無言反撲。

就民進黨政府而言,尤其是三軍統師蔡英文總統,吳斯懷隔著大海,與中國人民解放軍相互呼應(武嚇文攻),儼然是中共派駐立法院的非正式代理人,透過各種官方資料的取得(如軍事情資),一方面質疑蔡英文的兩岸關係政策與走向,另一方面確定網路上流傳的台灣軍事力量與部署的可靠性。吳斯懷側身國會殿堂,不免是執政黨的芒刺在背。

對台灣人民來説,吳斯懷從退役將領摇身一變為國會議員,雖然不是直接民選,畢竟也是國民黨普選票累計出來的一席。由頤養天年到粉墨登場,吳斯懷自然是自由民主體制無意的後果(認同中國集權卻代表台灣民意)。如果他是一盆温水,每一個台灣人便都是青蛙,測試自由民主可以容忍異端的底線。

一些支持吳斯懷的人,尤其是國民黨要員,認為他的所做所為都不失國會議員的職責,無可厚非,他只是須要學習當立法委員的門竅。這種論調縱使不是替吳斯懷開脱,也是十足阿Q。吳將軍需要學習的不是怎麽當一個立委,而是如何做一個自由人。自由人作踐/作賤自己無妨,包括向集權屈膝,自掘墳墓,但没有道理糟蹋其他人,連帶的要全體台灣人陪葬。

從台北到北京,一旦一將功成萬骨枯,將會是台灣的悲劇。

*作者為國立交通大學傳播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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