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學及家長，今天回到建中，想起半個世紀前，建中的老師告訴過我們，聽看亮麗的宣導要注意其真假背景。四時更替，紅樓庭前花開花落，半世紀如假包換，今天看山果然還是山。數字說話，先介紹幾個隨手撿拾的小故事，一齊來探討通識的背後到底說了什麼話？
咖哩
根據流傳的說法，印度人罹患老年癡呆症的比例，比許多國家的人民低。有說薑黃素的功效可以預防、治療阿茲海默症，方便抑制β類澱粉蛋白的聚合顆粒沉積在腦神經的間隙，從而避免傳導訊息的能力受阻。由於印度人嗜吃含有薑黃素的咖哩，有人因此斷言，多吃咖哩有助避免老年癡呆症的發生。認知障礙癡呆症狀與年齡（老化）息息相關，印度人壽命較短，平均約68歲，並不容易達到通稱的老年，當然就少有老年癡呆症患者。除非經過嚴謹的分析，「多吃咖哩可以避免患老年癡呆症」的說法站不住腳。
留美
40年前在美國讀書，碰到不少老美，讚嘆台灣留學生成績特優，甚至以為華人都是智慧出眾的天才；1980年文革後大陸開放，過去20多年來，留學生出國，表現出色，充實了美國各大學的優秀師資；近幾年，統計報告顯示印度人是美國收入最高的族裔，還有人以為印度人富甲天下。以上這些現象取自偏差的樣本（biased sampling），讀書、移民美國來自各地精英，絕非常態分佈的華人、印度人，他們成就突出，不足為奇！當然更不可一概而論，誤以為華人、印度人全都出類拔萃。
旗幟
以上兩個小道故事想或無足輕重。然而，明竊號議者觸目皆是，如果混淆真相，持著是非不分的心態面對國計民生，那就要出問題了。50年前台灣的今天，我就讀高二，馬路上收音機裏充滿了高頻的煩人教條。50年後，光鮮的政治人物借提「未來的世代」矇混今生，用語雖然高明，內涵則如假包換，今人並不較前人純潔無辜。
譬如，50年前，政府鼓吹反攻大陸、解救苦難同胞，恐怕更想解救削減失落的政權；15 年前，教改廢聯招、保證減免惡補有助年輕人身心健康，結果大學入學方式改得雜又亂，惡補更頻繁、學生多惶恐。至於閉關在地的當代人，漫談國際化，心血來潮時候邯鄲學步説説英語，總是不懂得心件精髓、文以載道的明訓，當然也不在乎安全至上的民生訴求。就算公安紛擾不斷，政府等著民眾哭鬧幾天，總會回歸風平浪靜，直到下一次事故的發生，社會再度吵吵叫叫，暗自期待船過水無痕，眼不見為淨。
呼呼口號，隔空畫餅，個個力拚政治小聰明，那些阿沙力避實就虛的唬人花招，在我們的社會總是別有市場、歷時不衰。
虛假
包裝美麗的說客，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不時製造新的問題。5、60年前，台灣動不動就停電停水。十大建設摧生出39年前完工運轉的核一廠，率先穩定電力供輸，立功台灣，在座的同學及家人都是受益者；民主走偏鋒，過河先拆橋，巧言如簧只聽駡聲不聞感恩，中產階級噤若寒蟬不動如山。眼前核四封存，核一、二、三廠即將除役，照說反核目的已達，應該皆大歡喜，不留遺憾。哪裏會想到，新能源遙遠未就緒，草率去核，勢必補上空污嚴重的火力電廠寄居宿主。
面對缺電危機，束手引入高價柴油機組以備調度，惡魘橫亙，自我將軍，乍然後知空污擾人，不覺台灣力行的能源策略居然與國際上減碳的共識背道而馳！子規啼未休，落日夢悠悠，前年遊行反核電，昨日示威抗空污，不得不感嘆，《核電、霧霾、你》：你啊你，既反核，何反霧霾？
美諺有說：騙我第一次，是你的錯；騙我第二次，就是我自己的不是。而今騙我 n 次，到底怎麼回事？大家不妨思考：為什麼接受虛幻的口號，又無能斧正成風的虛假，不在做出決策之前破除定見，花㸃心思請專家從事嚴謹的模擬分析？
雞的故事
雞年說個雞的故事。阿T夫婦養了兩隻雞，一隻健康，另一隻病饜饜的，太太叮嚀先生把病雞醫好。有天她外出回家後，發現阿T殺了那隻健康雞，加水再添加台幣千元購買的珍貴中草藥，得意地熬煮成十全大補湯，貼心餵食病雞，希望牠變得活潑健壯。請不要偷笑，古有殺雞取卵的糊塗蛋，今有殺活雞救病雞沒道理也不道德的手段。今古奇觀，我們身邊像阿T這樣的人或團體處處可見，這樣的事或現象時時發生。
剛才進入校園之前，遇到一位7年級的銀行財務小主管，說她親戚的小孩前兩天收到大學學測成績，家人為了選填學科而徬徨失措。她的先生感受震撼，著急籌劃鑽研他們上幼稚園兒子的未來。她了解社會氛圍，苦笑有看法，要先生稍安勿躁：「好聽的口號編了一套又一套，號稱正義的旗幟展示了一次又一次，自以為是的政客騙了一代又一代，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天天變變變，等到我的孩子十七、八歲時候，誰知道何方神聖當家，大學入學方式會變成什麼樣子？年金又該輪到誰倒楣？」信乎！
讀書所為何來？選讀大學的複雜形式是否與殺活雞救病雞的故事類似？虛假的政策不利今世有害後代，難道不正是殺活雞救病雞的寫照嗎？
職志
智慧出眾的同學，死板的課業對你們未來的成就影響太小，不值得為它斤斤計較，甚至搞不好反而成了害人不利己的社會負擔。你們放寬心胸，設身處地思量人與事，培養思維的正義感，學習邏輯思考各種表象的前因後果，避免因為不明真相，配錯了藥方、敲錯了門。如此才能為社會提供進步的能量，不辜負你們的才智。
「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當世少君子，期望建中的同學以君子為職志，為社會立下表率。
＊作者為香港城市大學校長。此文根據其2017年2月20日在台北建國中學的演講而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