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蔚然專欄:陣陣來襲的懷舊風

2014-05-27 05:39

? 人氣


李國修的《京戲啟示錄》和楊雅喆的《女朋友。男朋友》大致傾向於此一類型。雖然這兩部作品各有其煽情的片段和傷感的氛圍,但兩者對過去的態度是反諷的,而不是一昧的緬懷。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博伊姆再三強調懷舊倫理學,而所謂倫理,她沿用勒維納斯(Lavinas)的看法,就是對他者的責任。反思型懷舊的「倫理維度在於承認他人的文化記憶」,它反對的是狹隘民族主義所持有的偏執性格。換言之,就是尊重而不排他──這正是標榜多元社會的民主台灣一再自詡的強項。


博伊姆借用小說家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的觀察,來比較反思型所強調的「敏感」(sensibility)和修復型所耽溺的「傷感」(sentimentality),值得參考:


敏感是結合了關注與好奇心、對他人愉悅的體諒與容忍,和對於痛苦的懼怕。敏感不會轉化為特別的規則或文學表現手法,但允許道德寬容和審美的福佑……但是,感傷則把溫情和痛苦化為現成的姿態。這些姿態不可避免地引發讀者的反應。感傷是危險的,就像其他現成的情緒一樣。多愁善感的殺人犯會在看電影的時候哭泣落淚,喜愛嬰兒,卻又殘酷濫用暴力,像史大林或希特勒。


懷舊與好萊塢


博伊姆略微觸及但未深談的是懷舊和市場的關係。當懷舊有利可圖,儼然文化工業之大宗,懷舊早已變了樣貌與體質而不易歸類。換言之,面臨「懷舊」本身已然商品化的當代現象,我們該如何看待懷舊?


舉世吹襲的懷舊風和全球化息息相關:「全球化激發出對於地方性事務更強烈的依戀。」但沒有人能夠確切地形容他所懷念的對象。「這種撲朔迷離的情感滲入了廿世紀的通俗文化,技術的進步和特技效果常常被使用來再現過往世紀的景象,從沉沒的鐵達尼號到垂死的羅馬鬥士,再到早已滅絕的恐龍。不知為何,進步並沒有醫治好懷舊情感,反而使之趨於多發。」


當科技和懷舊結合一起,就有了技術懷舊(technonostalgia)。最顯著的例子是史匹伯導演的《侏羅紀公園》(Jurassic Park, 1993):「恐龍是懷舊工業的理想生物,因為沒有人記得它們的模樣。恐龍的滅絕是商業成功的保證;滅絕允許徹底的復原和出口到全世界。對恐龍不妥當的刻畫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不滿,甚至動物權利保護者……恐龍熱開始變成美國全國著迷的對象。」


其實早在《侏羅紀公園》之前,好萊塢電影工業歷來另有懷舊的對象:西部拓荒和1950年代。西部片是美國人追思過往拓荒精神的產物。然而在美洲原住民滅族史實成了揮之不去的陰影時,西部片不得不走入夕陽。盧卡其(George Lucas)《美國風情畫》(American Graffiti, 1973)的時空是1962年的美國小鎮,其中的高中畢業生天真可愛,他們很想使壞,但都是無傷大雅的壞:喝酒、把馬子、做愛。電影問世時距離越戰結束只有兩年,當時的美國正處於極度撕裂的狀態,除了反戰聲浪,更有關於性別與種族的吶喊,就在這紛擾不安的勢頭上,這部重溫天真年代的電影,適時地提供給美國觀眾一顆逃避現實、緬懷過去的鎮定膠囊。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