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嚴選:一頭獨自上廁所的豬

2014-05-23 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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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越感的一種表現就是過於重視自己的經驗——王小波也難免,甚至還更嚴重。很多人回顧過去的時候,喜歡誇大自己的心智早熟,在學校或其他集體單位裡冷對權威和那些服從統一安排的同齡人,好像他們從一開始就主動游離於大眾之外。而實際上,我想說,沒有幾個孩子會從一開始就拒絕融入同齡人的,恰恰是因為某些原因被長期孤立在外,或自認為被孤立在外,他們日後生成了對於群體的種種消極看法。特立獨行,是他們給自己加上的一頂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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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還記得,當別人第一次用「特立獨行」來評價我時,我心裡多麼滿足,它很符合我對自己的期許,它將我的不合群給合法化了。但後來,有本賣得不錯的隨筆書卻引起了我的反感:《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這就是知識分子和碼字手(寫作者)的傲慢——你憑什麼預設自己是醒著的人?你確定你不是裝醒?

【五】

碼字取得的優越感,是我那位前主任所無法理解的。在他的年輕時,文字僅僅是工具,文從字順的一篇公司簡報,在他看來是相當可觀的業績。我一直感謝他對我的肯定和包容,我特別記得,他有一次很隨意地說起,他有一群歌友,我有空可以去看他們排練。

我一次都沒去過,可我記得他那種自然流露的友好:一個伸出手的姿態。在卡繆的短篇小說《生長的石頭》的結尾,法國工程師達拉斯特在一個南美的土著村子,參加土著人的基督降靈節,他與他們語言不通,相貌截然不同,這一個來自文明世界,那一群多少年閉塞一隅,但是達拉斯特將廚子背不動的基督骨骸頂在頭上,完成了那場宗教儀式。小說結尾,土著人朝他指了一下地上:「現在你可以坐在我們中間了。」

卡繆的文章裡總是陽光普照。在北非,那些缺少文化、行動魯莽、沒事愛看個摔跤賽的阿拉伯人,同荒涼的沙漠和石頭一樣,對白人人群而言是凶險的異己,但加繆描寫他們身上質樸的粗野,他們對貧困生活的投入,這種熱情並不被他所嚮往的那個理想社會排斥在外。小說家會美化一些東西(正如每個研究群眾的學者都會數落群眾的諸多不是),我不可能奢望在現實中找到小說裡的共在感;但有一點我是相信的:一個群體裡,只要有一個人不帶任何動機地邀請你去坐坐,你便會對他們產生不同以往的認識。

事情有時很絕對,比如我永遠不可能相信一個傳銷團體,有時則會比較相對,無非是溝通和打開心扉的問題。事情也經常出自偶然:我信任我的主任,我也會信任他所加入的歌唱隊,相信那是一個不錯的群體。假如你喜歡一位親屬或鄰居,年過七旬還像五十歲的人一樣樂觀豁達,你可能不會排斥她參加的廣場舞隊,你甚至會覺得,跟她相處融洽的大媽們也都很有灼灼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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