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嚴選:打字機情書與暮年的白玫瑰 —— 讀馬奎斯《霍亂時期的愛情》

2014-04-18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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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微妙的延續與轉變,是作者對自身狀態的服從。衰老讓眼睛更關注身體,讓頭腦更關注內在。某種純淨與洞視,只有在年齡的幫助下才能達到。因此,《霍亂時期的愛情》在我心目中,是馬奎斯最富人性的一本小說,而那種獨特的馬奎斯式精簡法,也在其中發揮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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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例而言,小說對死亡的處理就是精簡法的典型。在早年談論自己的電影故事《艱難的愛情》時,馬奎斯曾說,“愛情和死亡離得很近”。《霍亂》一書對死亡這個次要主題,也有若干表現。其中的一次,就是促成馬奎斯動筆的那則新聞。但區別於其他喜歡戲劇化的愛情讀本的是,馬奎斯把這樣的重量級素材,輕描淡寫地處理成一個細節:

費爾米納在收聽古巴聖地亞哥廣播小說時,無意中聽到這個消息,隨後,阿里薩在信中,把這條消息的剪報寄給了她,但沒有做任何評論。這短短的三百字之後,費爾米納只是偶爾一兩次,懷著傷感再度回憶到它。

這是標準的馬奎斯式的減法:通過轉述、選擇時態等方式,把容易戲劇化的東西削弱撫平。

這樣的處理,也可以從另外幾次對死亡的描述中見到。馬奎斯的很多小說開場,都涉及一個已經或者將要死去的人,《霍亂時期的愛情》也不例外,開頭第一段,就是烏爾比諾醫生的好友阿莫烏爾利用氰化金氣體自殺的事件。但作為一個事件,它已是過去時表述了,屍體是靜止的,而阿莫烏爾與女傭間神奇的愛情,也是通過遺書和未亡人的簡單敘述來間接勾劃。

如果說,這裡的刻意淡化還包含其他技術考慮——比如不想把讀者的注意力過多地從尾隨而來的主人公烏爾比諾醫生的死亡上分散開去,那麼近末尾處,阿里薩花朵般的十幾歲小情婦阿美利卡·維庫尼亞的死,似乎就不必顧慮效果上的喧賓奪主了。事實上,對於維庫尼亞死亡的描述,已經精簡到敘事的邊界:一處只短短幾句話,提到小女孩在未上鎖的箱子裡發現了阿里薩寫給費爾米納的信,下一次就是阿里薩在與費爾米納出遊的船上接到報告維庫尼亞死訊的信件。

相比之下,主人公之一——烏爾比諾醫生的死亡較為奇特:這位威嚴莊重、身名顯赫的八十多歲老人,居然是在搬梯子爬樹抓鸚鵡時摔死的。在這裡,作者顯然試圖以某種“不合時宜”的反常,來打破情境的模式化;還有諸如讓遞給初戀情人的書信沾上一粒鳥屎,也是類似的“疏離”。如果說,這種對“情境”的在意還隱隱透露著刻意,那麼馬奎斯在另一些細節上,則全然沒有了“情境”的概念,因而“生活”也被更徹底地還原到綿延的初始狀態。

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在常人心中可能瑣碎到不值一提,而馬奎斯則把它們放大、提升(與前面淡化戲劇性情節的處理方式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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