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來幾個50加侖的空油桶，一一放入炸藥、砲彈碎片、汽油之類的易燃物，推上直昇機，飛到城市上空，一個一個推下去。轟然數聲，死傷遍野，肢體橫飛，吶喊哭泣。這就是讓今日敘利亞政府軍愛不釋手的「桶裝炸彈」（barrel bomb），一種非常原始粗糙的武器，完全不講究精確度，但是製造恐怖氣氛的效果無與倫比。
敘利亞內戰下個月就滿3年，付出13萬條人命的慘痛代價，兵燹、化武、饑荒、流離、瘟疫一應俱全。雖然國際社會千頭萬緒找尋出路，然而這場戰爭至今堅持以一種「慢速海嘯」的模式進行，非常嚴重、進展緩慢、看不到盡頭。
反抗軍也有恐怖組織
政府軍固然是窮凶極惡，那麼反抗軍就是「正義之師」嗎？那可未必。今日的敘利亞反抗軍是不折不扣的雜牌軍，不僅令出多門、內鬥內行，而且其中某些派系根本就被國際社會歸類為恐怖組織，與政府軍只有教派不同、小巫大巫的差異。
這個月3日，全球頭號恐怖組織「基地」（Al-Qaeda）發出一項前所未見的聲明：與麾下的「伊拉克與敘利亞伊斯蘭國度」（Islamic State of Iraq and Syria，ISIS）斷絕關係，日後「基地」不再為ISIS的行動負責。
ISIS規模約6000人，發跡於伊拉克，2013年4月挺進敘利亞之後，很快就以凶殘手段建立名聲，除了軍事行動，還經常發動炸彈攻擊，以斬首、鞭刑對付敵對派系的戰士與平民，攔截人道救援物資，並在佔領區施行嚴峻的伊斯蘭教法。ISIS的惡形惡狀連「基地」都難以消受，視之為組織形象的包袱，最後只能割席絕交。
外界習慣以「正義／邪惡」、「進步／反動」之類的二分法，來看待敘利亞內戰與其他第三世界國家的內部衝突。其實敘利亞局勢極為複雜，阿塞德（Assad）統治集團的確是民主、人權的反義詞，但這場內戰還牽涉穆斯林的教派恩怨、區域與國際強權的角力，十足是一場「代理人戰爭」（proxy war），導致它遲遲無法落幕的宿命。
教派鬥爭與強權角力的泥淖
伊斯蘭教兩大陣營遜尼派（多數）與什葉派，關係向來緊張，歷史上多次爆發血腥衝突。阿塞德家族及其統治集團屬於什葉派，反抗軍則大多為遜尼派。阿塞德頭號支持者伊朗是全球什葉派的宗主國，反抗軍大靠山沙烏地阿拉伯則是遜尼派的捍衛者，伊朗與沙烏地阿拉伯則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
拉高到全球層面，俄羅斯與阿塞德家族有數十年的「世交」，視敘利亞為俄羅斯在中東地區的橋頭堡，因此無條件力挺到底，在聯合國安理會一夫當關。美國則是沙烏地阿拉伯最重要的盟邦，近年歐巴馬總統雖然有意與伊朗改善關係，但是利雅德頻頻掣肘，目前仍只能原地踏步。
身為世界警察，美國自然堅持巴夏．阿塞德（Bashar al-Assad）總統必須下台，然而反抗軍太不爭氣，不僅組織架構一盤散沙，而且部分派系與「基地」組織掛鉤，行徑有時比政府軍還可惡，讓華府儘管姿態擺足、宣示不斷，卻只能提供極其有限的支援。
和談呢？日內瓦和談已經進行兩輪，毫無實質進展可言，第三輪眼看著10日就要登場，恐怕仍是立場各表的談話會，阿塞德退此一步即無死所，不可能主動交出政權，反抗軍必定纏鬥到底，指望軍援及時湧入。3年13萬條人命的血海深仇，如果沒有外力強行主導，雙方要妥協難如登天。
阿塞德以拖待變，反抗軍以撐待變，俄羅斯不在意內戰繼續延燒，現在壓力集中在華府。國務卿凱瑞（John Kerry）日前參加慕尼黑安全會議（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與15位美國國會議員舉行祕密會議，據與會者轉述，凱瑞坦承：美國的敘利亞政策已經失敗。
和戰兩難 華府無計可施
失敗就要另起爐灶，據說凱瑞將建議歐巴馬總統擴大軍援反抗軍的溫和派勢力，一方面強化他們對抗政府軍的戰力，一方面反制日漸坐大的反抗軍極端派，以免敘利亞淪為恐怖分子的溫床淵藪，對美國發動攻擊的基地。
兩位長期主戰的鷹派參議員葛蘭姆（Lindsey Graham）與馬侃（John McCain），則分別建議在敘利亞北部劃定安全區，以美軍的愛國者（Patriot）飛彈系統保護；或者直接出動美軍無人機（drone），打擊極端組織。
葛蘭姆與馬侃還建議歐巴馬師法柯林頓，南斯拉夫聯邦內戰1991年爆發解，但是美國一直等到1995年塞爾維亞在波士尼亞的暴行曝光之後，才率領北約展開轟炸行動，迫使貝爾格勒當局撤軍議和。
然而美國在過去12年打了阿富汗、伊拉克兩場大規模戰爭，犧牲近7000名官兵，付出數兆美元的戰費，如今社會瀰漫厭戰氣氛，將在2017年1月卸任的歐巴馬總統，儘管想締造終結敘利亞內戰的歷史地位，恐怕也很難克服國民的質疑：美國為什麼要再次進行一場如此遙遠的戰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