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庵VS金宇澄之〈貓魚對談〉:流浪,先要有自由

2017-01-15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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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當然是苦了譯者的,《繁花》英文版由美國漢學家陶忘機(John Balcom)先生譯,最近他幾乎每天來信,問很多方言的麻煩。沒辦法,注重方言,是我做編者30年來,經常對作者提的要求。湖南小說家田耳曾對我說:「很多年前,金老師就這樣過,金老師知道我當時心裡想什麼?」我說不知道。「我心裡想,金老師你講得那麼多、那麼複雜,那麼你寫一個給我看看啊?等後來看到了《繁花》,我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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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頭問我以後怎樣,我不知道。文學應該講究語言、語感,能不能翻譯是另一回事,對華文作者讀者來說,方言確實比標準書面語更有個性。我至今仍然是一個編者,《繁花》只提出了一種樣本,一種寫作可能——接下來我怎麼會按一般作家的樣子,從此寫個不停?小說是偶然中產生的,那我要等待下一個偶然。

魚頭:「道假諸緣,復需時熟」,瓜熟蒂落——或說偶然得之——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但真也就得靠寫個不停,樹要日日長,才有瓜熟蒂落的「偶然」。講講散文吧。散文創作的實驗性當沒小說這麼高,可我看你的散文,也都有小說的影子。或者說,你天生就是講故事的人,讓人樂意傾著耳朵注意聽。網路上可看到你寫的許多文章,卻未必都選入《洗牌年代》這本書裡?你是編者,選文時想必你已自覺或不自覺編過一次了吧?所根據的是什麼呢?你對散文的期待又是什麼呢?

老貓:可以隨便,需要言之有物。所言之物是什麼,特別的內容嗎,我感覺「看見」很重要,細節場景看得見,博爾赫斯,他是亮光、聲音、氣味更強烈?真是不好回答。

我是靠畫面推動的,覺得畫面和畫面之間,才是文字的連結,也更能打動我,借這個辦法,篩選過去那種碎片……會帶過來內容,一切都由它帶來。

細節也極重要,比如今天看到網上資訊「上海老洋房每平米高達四十萬(RMB)」、「全市獨幢老洋房五千幢,可交易者僅占一成」,於是看下去,忽然出現「烏魯木齊路『水晶宮』,總價一.五億RMB成交」。啊呀,這三字,搬到一九六六年小青年散發的文革傳單上,就是如雷貫耳!

那時上海開膛破肚,傳聞蜂起,不少中小學生,上午辛勤記錄種種「大字報」,下午刻蠟紙、印傳單,晚上拿到南京路賣,一分錢一張,賣完上館子。這些傳單裡,就有「徐匯區發現資產階級腐朽淫穢鐵證,『水晶宮』難逃革命群眾火眼金睛」大字標題,所指正是五十年後今天,網上報導的「水晶宮」;這幢洋房的大臥室,上下左右,據說全部貼了巨鏡,等於一張大床浮在空中,全上海工人階級,男女老少,都有權走進去「參觀批判」,誰都可以大搖大擺進洋房,真是奇觀。朝朝暮暮、燈火通明,參觀一個隱蔽的,豪華無比聯想無限的私人臥室,這些蜂擁而至的男女老少革命者場面,尤其是一種極大的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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