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許多人滿口「保衛臺灣民主」，但卻推出來荒腔走板，打著民主反民主的措施。從國安五法，到中共代理人法草案，都充斥著威權時期白色恐怖的風味。而民進黨黨團推出的「反滲透法」草案，則更是讓解嚴三十多年的臺灣，一下子似乎又回到了動員戡亂時期！
「動員戡亂時期」也在防衛臺灣，但為什麼會搞出白色恐怖？因為當時的兩岸處於武力敵對狀態，中國大陸是「叛亂地區」，兩岸全然禁止交流。而政府利用中共威脅以及臺灣人民對中共侵臺的恐懼心情，以「懲治叛亂條例」、「刑法一百條」等空洞抽象的法律，鎮壓批評者。當年的民主鬥士，多半反共而且支持中華民國政府，但只要公開批評當道，就可能有牢獄之災甚或喪命之虞。
要知道，在那段日子，中共對臺灣的武力威脅及滲透，遠比現在要真實、嚴重、急迫。所謂的「白色恐怖」，在當時其實多數民眾是支持的。畢竟「匪諜就在你身邊」，臺灣人心惶惶，捕風捉影。電影《返校》在真實世界的原形，是「基隆中學」案，犧牲者鍾浩東也的確是滲透的「共諜」。即使這些人並沒有武力暴動，也沒有竊取機密情報，但在兩岸敵對狀態下，對岸來的就是敵人，與敵人合作的同樣也是叛亂。所以一律嚴辦，什麼言論自由、正當程序，通通都不重要！
沒想到動員戡亂時期終止了28年後，號稱推動臺灣民主憲政的民進黨，又用同樣的邏輯，推出所謂「反滲透法」草案。一般民眾似乎只覺得，「防止共諜滲透」當然是好事，但各位可知道這個法有多可怕？它一點也不輸所謂白色恐怖時代的各種惡法？
「反滲透法」的第一步，是把全中國大陸的公私組織，幾乎全部定義為「滲透來源」。它的「敵對勢力」雖然定義不清，但立法目的與文字，明顯就是要針對大陸地區的中共政府（要不然制定這個法幹嘛？）。然而，不只是大陸地區的政府、黨務或相關組織，甚至受大陸地區政府或共黨「設立、監督管理或實質控制之各類組織、機構、團體或其派遣之人」也都是滲透來源。請問，大陸地區無論是學校、公司、團體，哪一個不是受到政府或政黨的「監督管理」？這麼一來，所有的臺商、臺生，乃至到中國大陸從事學術、社會交流的每一個臺灣人，通通都在與「滲透來源」交往，成為潛在的中共代理人！即使不講後面的刑罰，請問哪個官方組織或民間團體，今後還敢與對岸交流？政治上乖覺的教育部，已經設置了「赴陸交流登錄平臺」，要求以學校名義組團大陸進行教育交流，都必須事前登錄平臺提前報備。反滲透法要是通過，別說受教育部監督的國立大學，就是私立大學恐怕也如履薄冰。這不是回到蔣經國「三不」時代，切斷一切兩岸和平互動了嗎？
反滲透法更可怕的，則是在全面把對岸當成「滲透來源」之後，又禁止任何受滲透來源「指示、委託或資助」的人，在公投捐贈經費，在選舉時從事競選活動或言論。問題是，「滲透來源」無邊無際，而怎樣的行為會被定位為「指示、委託或資助」也難以判斷？如果，大陸友人（滲透來源）在私下聊天時，建議臺灣朋友，利用機會推動「和平統一」之理想。而這位臺灣朋友在選舉中，為支持和平統一（但反對武統）的候選人站臺，是否就會被科處五年以下徒刑？這是否對所有和大陸接觸的臺灣人，構成了全面的寒蟬效應？
之前的「中共代理人法」討論得沸沸揚揚。但除了民進黨版外，多半的版本也都是仿效美國、澳洲，僅要求外國代理人「登記」，並使其資金透明化，而未必處罰「代理行為」本身—畢竟那多半是尚未構成「明顯而立即之危險」的單純言論。民進黨黨團的反滲透法草案，漫天蓋地將對岸全體人民，不分公私，通通視為敵人，使得與對岸交流的臺灣人民，人人自危。又進一步以模糊不清的構成要件，等活動。這種處罰原本合法的競選行為與政治捐贈。這種拿中共恐嚇臺灣人，鞏固自己權力，切斷兩岸交流，又蔑視法治與自由的作法，與動員戡亂時期，有何不同？這是民主進步黨當年所要爭取的民主進步嗎？臺灣人爭民主這麼多年，是為了走回頭路嗎？
我們要捍衛中華民國，要保護國家安全。但，請用民主法治的正常手段，以合憲的方法為之。不要打著民主反民主，賣弄麥卡錫主義的紅色恐懼，重溫戒嚴厄夢！
＊作者為國立政治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本文原刊《奔騰思潮》，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