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親愛的阿姨 你看見自己憤怒的臉嗎?

2016-11-24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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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同群眾。(曾原信攝)

反同群眾。(曾原信攝)

親愛的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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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憤怒的臉的特寫,你看見了?

做為一位母親,一位虔誠的教徒,我相信你平常不是這樣子的。但這次你是確實失控了,對著人群做出猥褻的動作。更糟的是,還被錄影下來。你的影像透過媒體,在台灣的每個螢光幕播送。你的好友們看見了?你的孩子看見了?

你為自己的勇敢喝采嗎?為了成就更好的未來,而忍辱負重?你是否認為自己孤軍奮戰?遭到不信神的人霸凌?同性戀是一種罪,而政府就快要承認這樣的罪具有合法法律地位。「世界正在違背神的旨意運行」,阿姨,你的孤獨與被霸凌是否來自於此?

一名反同女子17日在立法院前做出羞辱同志的動作(慈護山雲門宗俱舍寺臉書)
立法院(17日)排審婚姻平權法案,一名反同女子在立法院前做出羞辱同志的動作(慈護山雲門宗俱舍寺臉書)

「孤獨與被霸凌」,阿姨。這些負面感受侵襲你,也同時啃噬我。11月17日,立法院進行民法修正案的審議,程序被中斷,我亦在當時感受到孤獨與被霸凌。婚姻相關的權益經由政府的手由我身上剝奪,而歸還之期又要遠了。世界之大,我們生活在同一座島,島的國際地位懸而未解,分攘不斷,我們太沒有分裂的餘裕。就憑這點共識,我們能否談談,然後嘗試和解?

若希望婚姻能夠榮耀神,符合神的旨意,我們該要詳讀的是聖經,從中明白神的心意。法律所說的婚姻,不等同於宗教上認可的婚姻。中華民國是個世俗國家,是個地上國,為何要把自己的婚姻的正當與否交由這樣的國家法律決定?阿姨,尤其修法後,你仍擁有所有修法前的權益。這次的修法草案,讓法律在保障更大多數人的權益時,並沒有讓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婚姻。你仍然可以選擇遵循「一男一女,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你仍可以合法的不離婚,合法的拒絕墮胎與婚前性行為。你並不孤獨,並未被剝奪,並未受霸凌。阿姨,你的婚姻依然神聖,讓我欽慕。

「同性戀是一種罪」,但這種罪無法習得,亦無法逃脫。同性婚姻合法前,我有罪,同性婚姻合法後,我依然有罪。身為性少數,不論民法修正與否,我有罪,但這個罪不影響我去愛人,與我希望能夠成家,能夠與人廝守偕老的想望。性少數的身分時時陷我於孤立,阿姨,你是否願意相信我也不希望成為其中一員,但別無選擇?

體制的壓迫與同儕的霸凌無所不在,倘若能夠選擇,誰願意成為性少數呢?1994年,兩位北一女學生在宜蘭的旅舍自殺,他們共同寫下了他們的遺書,上面寫著「社會生存的本質就不適合我們」。2000年,一位國中男生因為個性陰柔,班上同學會脫下他的褲子嘲笑他,使他只能利用上課時間上廁所,他最後在學校廁所裡被發現死於頭部外傷。第二起事件後來被教育部拍成了《玫瑰少年》這部紀錄片,也開啟了台灣的性別多元教育。但阿姨,我們的社會環境依然不夠友善,2011年,另一位玫瑰少年,鷺江國中楊同學,在不堪長期的校園霸凌後,用他13歲少年獨有的纖細文筆寫下「我只能封閉自己,心已經死了」,隨後從自家頂樓一躍而下。

2000年葉永誌因性霸凌最終倒在廁所的血泊裡,引起台灣對多元性別議題的重視。(取自永鋕官網)
2000年國三生葉永誌因性霸凌最終倒在廁所的血泊裡,引起台灣對多元性別議題的重視。(取自永鋕官網)

時至今日,社會上仍缺乏多元性別的概念,年輕的靈魂若不幸的發現自己屬於性少數族群,他只能畏懼,只能等待被霸凌,而他的加害者也都只是其他缺乏多元性別概念的孩子。但與其說這些霸凌事件的加害人是孩子,倒不如說是失責的教育系統,與整個社會長期以來對於多元性別的漠視。

沒人來接住這些孩子,缺乏社會支持的罪惡感與哀傷無處排解,這些壓力最後理所當然的通往酒精與毒品。性少數青少年的酒精及毒品使用 (substance use) 機率是同年齡異性戀的三倍。阿姨,酒精與毒品有其極限,當這些物質所能提供的屏障再也擋不下更多挫折,這些孩子最後還能去哪裡?你是否能夠開始理解何謂「社會生存的本質就不適合我們」?當科學研究明確指出性少數青少年有自殺意念 (suicidal ideation) 的比例高於母群體時,實在並不讓人感到一絲意外。身為一位由霸凌中倖存的個體,我也想跟你分享如何「下一代幸福」。已經有研究證實多元性別友善的校園,以及完善的霸凌事件處理程序,能夠減少性少數學生走向自殺 (suicide attempt)。透過有效的校園教育,下一代能夠發現社會具有其多元面貌,學習尊重各種多元,如此,才可避免我們的下一代因為無知而去傷了,或殺了自己的同學。

離開校園,這些帶著小眾性傾向的人們終於揮別高密度的霸凌事件,但並不代表這些人就此免於歧視。來自職場與社會的歧視只有更加嚴峻,性少數身處其中且深受影響。美國各州享有部分的法律自治,在去年六月聯邦法院正式公告同性婚姻合法前,有段時間各州對於此法案的立場相左。當部分的州通過歧視性法案時,這些州的性少數罹患廣泛性焦慮症 (generalized anxiety disorder) 的人數在三年內暴增2.5倍,其他種類的精神疾病,諸如情感性疾患 (mood disorders)、酒精使用疾患(alcohol use disorder)等,也有人數上的顯著增加。而這些增加,在其他沒有歧視性法案的州,是不能夠被觀察到的。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歷史性判決:全美國同性婚姻合法化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歷史性判決:全美國同性婚姻合法化

青春在歧視中熄滅,在各種不平等中千瘡百孔。阿姨,你是否能夠發現自己除了身為一位母親、一位虔誠的教徒,也身為一位霸凌的加害人?這些立場各自互不排他,你絕對可以同時身為一位母親,一位虔誠教徒,以及一位婚姻平權的支持者。同性戀是罪,這罪並不會因你對於婚姻平權的支持或反對而有改變。但在支持婚姻平權時,你能夠讓這座島上的自殺事件減少,你能夠讓更少人罹患精神疾病,更重要的,你能讓更多人知道『神愛世人』。

當有一天,一位親近的孩子向你哽咽的說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性戀」時,你能否托起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溫柔而堅定的告訴他「我希望你不是,但不論如何,我還是會愛你,你還會是我的孩子」。而當他語帶鄙夷,說出「班上的阿華有兩個媽媽」時,你也能回應他「阿華也是被愛著的,如同我愛你」。

黑暗中,靈魂仍在浮游。阿姨,請支持婚姻平權,成為寒冷冬夜的爐火,為更多人指引溫暖乾爽的棲身之所。

*作者為醫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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