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芬專文:馬悅然在峨眉山報國寺

2019-11-05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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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洋人兒讀詩學平仄學得很入手,老和尚覺得他很認真,晚上一起喝酒發現洋人的酒量真不錯,讚歎:「你這個人,大慈大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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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週末傍晚,老和尚請馬洋人兒到他房間抽大煙,燒煙的技術馬洋人兒很快就學會了。平常抽大煙的老和尚很重視營養,保養身體。

馬洋人兒研究重慶、樂山、峨眉、成都的方言,主要是靠自己的耳朵,記錄個別字的發音容易,記錄一些長的故事就得靠答錄機。他在香港買了一台磁性鋼鐵絲的答錄機,可惜在報國寺沒有電,這時姓羅的助手就找了要錄音的農民,帶著他們一起到成都去。果玲和尚正想去成都補牙齒,一路跟上,到了成都一按上答錄機開始工作時,向來很靈活的助手忽然變成啞巴,傻得不能說話,農民也說不出話,果玲和尚幫忙馬洋人兒逗他們講話。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好幾次,事後再播放答錄機的聲音給他們聽,他們還是搞不慣,就好像馬洋人兒是個耍妖道的洋鬼子。

研究中國方言需要特別注意聲調和聲調在句子中的變化。做這個研究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尼姑對馬悅然的幫助很大。

「一天晚上我睡不著覺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廟子的大天井抽煙。我突然看見我從來沒看見過的一個和尚,從廟子裡面往山門走,走近了我發現那人穿的是尼姑的袈裟!肯定是老和尚果玲的徒弟,監院當家師常彥的出家情人!我抽我的煙斗假裝沒有看見她。我坐在那兒想:廟子裡窗戶上的紙很薄,一點也不隔音的,兩個情人在床上擁抱的時候耳語,一定得悄莫聲兒的說話。這種耳語的講法,聲帶不振動;聲帶不振動,聲帶就沒有高低之分,也就不可能有聲調的區別。在這種情況之下,兩個戀人怎麼能用語言溝通呢?我真為那兩個戀人著急。」

「我想來想去終於解決了這語音學上的很重要的問題。在聲帶不振動的耳語裡來代替聲調的,是發音氣流的兩種不同現象。代替北京話的陽平上升的聲調氣流是逐漸加強的;代替北京話的去聲下降的聲調的氣流是逐漸變弱的。代替北京話的上聲先降後升的聲調的氣流出現一種很有意思的現象:相當於聲調的轉捩點的氣流中,出現一個聲門的爆裂音。」

監院當家師父常彥看起來不到三十歲。年輕,喝酒,抽大煙,耍女的。

到了報國寺做法事「放焰口」一連三天誦經梵唱,當家師主誦,這才知道常彥的本領。馬洋人兒自己是唱合唱隊、彈鋼琴、彈吉他、交響樂團敲鈸的,他的音樂修養足以瞭解常彥唱經的功力,唱得好極了,不可思議,連唱了三個整天。他那麼年輕,是從那兒學來的誦唱佛經的功夫呢?也許很小就出家。

2009-漢學家馬悅然。(中評社)【吸菸有害健康】
漢學家馬悅然。(中評社)【吸菸有害健康】

報國寺有五個八九歲的小和尚,他們的穿著跟生活和一般和尚相同,當然都沒受過戒,不知道他們的父母為什麼讓他們出家,也許家裡貧窮或者需要還願。瞎了眼睛的維那師果照是小和尚的法師,他也主持早晨跟晚上的供養儀式。老和尚果玲是禪宗,不參加供養,報國寺其餘的和尚都信淨土宗,一般都懶得念經。小和尚跟老和尚的上字都是果字,他們成了同一個輩份的,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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