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又天專欄:留不住的舊時代與小城故事

2016-10-16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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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奴擅長的詞風,一承上海時代的前輩,乃以簡約的言辭帶出意象與情感的抒情作品,例如亦是鄧麗君演唱的〈海韻〉,1974年同名電影主題曲。「海韻」之名脫胎自徐志摩1927年的新詩,趙元任有將之譜成合唱曲,結構複雜,演唱難度不低,歷來頗受推崇,但曲高和寡。兩詞對照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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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麗君演唱的〈海韻〉,1974年同名電影主題曲。「海韻」之名脫胎自徐志摩1927年的新詩,趙元任有將之譜成合唱曲
 


莊奴〈朦朧的美─《海韻》的故事〉回憶了當初李行的要求:「一個女孩子在大海邊,以此做背景寫首主題曲,導演要求詞的表現要形象,要抽象,情要美,要含蓄,句子最好不著邊際,最好不切實際。……說來很奇怪,這首《海韻》一經問世迅速被廣大聽眾所接受,並且是一首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歌,迄今流行不衰。好多女士們都喜歡唱,也喜歡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本身是『女郎』的原故。」[3]大抵李行和莊奴都明白「不著邊際,不切實際」之能引人遐思,而值得我們關注的,乃在這遐思的可能範圍,以及作者如何去安頓這遐思。

徐志摩原詩營造了脫出常軌、浪漫自由的藝術形象,呼應著新文化運動與婦女解放問題,經趙元任以藝術歌曲的形式在音樂界與文壇安頓了下來;莊奴與左宏元(古月)的版本則簡化、柔化了許多,指涉當時世情的「黑幕」變成泛指陰影、障礙的「黑霧」(此一字之更或許也有迴避政治意味的考量),A2段也將情調往傳統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靠攏,但也不限於愛情,而亦可用於普通的友情,或者影歌迷對明星的嚮往。總之是圓融了原詩的激烈,將可謂「變風」、「變雅」的情調歸正,以調解歌曲、劇情與時代脈絡中,人與人、人與社會環境的各種求之不得;原詩中「海潮吞沒了沙灘,沙灘上再不見女郎」的殉身結局,在此便沒有出現。

此等溫柔敦厚的態度,固然具有安撫、寬慰的功效,然而這朦朧美也阻擋了進一步深挖衝突的路子。在「民風淳樸」、受眾思想不複雜的情況下,它是一種可喜的薰陶;但當社會積累了愈多矛盾與求變意識時,此等詞風也就難免失效,而必須將主流的地位讓給新銳了。

[1] 本名翁清溪,1973年至美國波士頓伯克利音樂學院進修爵士樂,為彼時台灣流行樂壇赴國外深造的先驅,1974年5月起接手經營台視大樂隊,有〈月亮代表我的心〉等名作。

[2] 莊奴:《怎能遺忘鄧麗君》(台北:普金傳播,2006年1月),頁96-100。

[3] 《怎能遺忘鄧麗君》,頁116-117。

*作者台北人,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現代史碩士,香港浸會大學人文與創作系博士候選人;作家、歷史研究者、也是漫畫工作者。2013年創辦「恆萃工坊」,目前的產品有《易經紙牌》和《東方文化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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