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倫比亞停火》芳齡33歲、卻已半生戎馬 華郵專訪FARC女戰士

2016-10-02 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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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頓郵報》深入哥倫比亞叢林,拍攝採訪FARC成員。

《華盛頓郵報》深入哥倫比亞叢林,拍攝採訪FARC成員。

南美國家哥倫比亞(Colombia)長達超過半世紀的內戰終於正式停火,吸引國際媒體高度關注。《華盛頓郵報》的文字記者麥羅夫(Nick Miroff)與攝影記者皮納(João Pina)深入叛軍盤據的叢林地帶,貼身訪談與政府軍長年對峙的「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人民軍」(Revolutionary Armed Forces of Colombia,FARC)女戰士喬莉・門多薩(Yurluey Mendoza,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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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網路、沒看過海洋 踏出叢林後的未知挑戰

喬莉・門多薩是一名33歲的FARC女戰士,不過她的戰鬥資歷竟有20年之多—因為她14歲就加入了FARC。

不過這位女戰士的人生如今卻可能遭遇一項巨變—如果2日的公投結果支持停火協議的話,FACR將會和政府握手言和,放下從不離身的槍枝,走入哥倫比亞的大都市中。就和另外7千名FARC戰士一樣,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能夠以死亡之外的方式,結束幾乎是持續了一生的戰鬥。

經歷了數年在山谷與原始叢林中生活的日子後,FARC的成員們正面臨與現代生活脫節的窘境。華郵記者麥羅夫如此形容與喬莉的訪談:「和喬莉對話就像碰到某個剛踏出時光機的人一樣,她從沒用過網路、沒見過海洋、沒看過任何一場電影、也沒騎過腳踏車,甚至也很明顯地不習慣接受提問。」 

槍與iPhone 叢林內外的差異

麥羅夫和喬莉交換自己的小玩意時,喬莉從自己用泥土、雜草、黑色塑膠鋪成的床邊,拿出一把以玻璃紙包裹住的以色列製MP5小型衝鋒槍,她把這把傷痕累累、包滿油污的槍交給麥羅夫。在這裡,邀請外人看你的槍,大概就像是邀請人喝杯咖啡一樣的友好表達。

麥羅夫把自己的iPhone6拿給喬莉作為交換,並且向她說明了它的照相、錄影、網路上傳分享功能,並且補充,它還可以拿來當作手電筒、方位指針和地圖。喬莉看了iPhone6小小的螢幕良久,只說了一句「還有好多新事物是我們要學的。」

麥羅夫也提到喬莉在幾天前第一次坐上直升機、使用耳塞的經驗,「當她和其他戰士爬上直升機後,對方給了她們幾副耳塞,其中一名戰士把包裝套打開後,第一個動作是把裡頭的耳塞丟進嘴裡,因為他以為那是糖果。」。喬莉說:「我一直都以為,當我坐上直升機的那一天,就是我被政府捉到的那一天。」

喬莉其實有去過一次城市。那是被炸彈炸傷左腳後,她為了治療需要弄來一張假身分證,搭著巴士到首都波哥大(Bogotá)的整形外科醫院進行手術。

征戰有時 娛樂有時

對於喬莉來說,生活便是戰鬥,受傷更是家常便飯。她所屬的「特奧菲洛・弗雷羅」機動小隊(Teófilo Forero)惡名昭彰,涉入諸多激烈的戰鬥,喬莉傷痕累累的身體便證明了這一點:她的右大腿處有一塊戰鬥留下的傷疤、右耳膜在一場與其他5名同伴一同參與、卻唯有她倖存的戰事中,被炸彈給震破。

有時候她好幾天都沒東西吃,也有的時候「腳底起了太多水泡,讓妳完全走不動、或是妳的背包把妳的皮給磨掉」。有的時候「妳得踏過同伴的屍體,即便妳們情同家人,當他倒下的時候,你還是得這麼做。」

但喬莉不是冷血的機器人,她和其她的女性一樣,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戴上誇張的耳環、手鐲,也用繽紛的絲巾裝扮自己,除此之外,她的頭髮染成金色,髮質還維護得光澤亮麗。這些裝扮的習慣都和一般人印象中打扮中性的「女戰士」很不一樣,喬莉和她的女同伴們雖然槍不離身,但喜歡女性化的粉紅色,也盡情地凸顯自己的女性特質。

「不後悔革命」 放下槍枝建立和平社會

這一次與政府簽訂的終戰協議,裡頭似乎沒有包含任何一項FARC的訴求,麥羅夫因此問喬莉,這幾十年來的抗爭血汗到頭來值得嗎?但她顯然不認為什麼都沒有得到。喬莉認為,就算只是從這個不值得信任的政府手中,得到完全的政治權利,也算是有所斬獲,「妳會做這件事,就是因為妳告訴自己,這一切的犧牲都會值得、這個國家會出現某些改變。」喬莉看起來很疲累,但絕對不後悔。 

在終戰協議簽訂後,這群FARC戰士的「叛亂」罪名有可能會被赦免。但對於要將20年來保護著她的槍枝上繳聯合國,她還是感到些許不習慣,「但如果他們真的給予我們從事政治的空間,我就不會再需要它(槍)了。」

從1964年開始的哥倫比亞內戰,距今已持續52年,造成超過26萬5000人死亡、4萬5000人失蹤、700萬人因暴力而被迫流離;在這之中,FARC不僅從事毒品貿易,更以「收稅」為名強索佔領區內人民的金錢,而對付不「繳稅」的人,FARC更會直接勒索或殺害。對此,麥羅夫認為,FARC的作為使得他們失去民心,而喬莉也同意麥羅夫的看法。

喬莉表示,她自己沒有經手毒品買賣或勒索撕票的行為,但她承認FARC確實「犯過錯誤」。「我們殺害民眾、造成苦難,我們也對此感到後悔。這是在不尋常的戰事中,因為不得已而犯下的錯誤。」

幼時目睹父親遭欺壓「我想變強」

喬莉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已戰死的弟弟,都追隨她的腳步進入FARC。在FARC裡頭,喬莉的工作性質類似「武裝社工」,除了幫助佔領區農民種植農作物,也教導在偏遠地區、無法獲取政府教育資源的孩童數學,也順帶對學童的父母灌輸FARC的馬克思思想。

教育,是喬莉當初加入FARC、為此奮戰20年的其中一個原因。她當初是在加入FARC後才接受讀寫教育,在此之前,她因為出生於哥倫比亞南部的三不管地帶,政府鞭長莫及,就連學校、醫病衛生單位、公家機關等基本建設都少得可憐,再加上她又家境清寒,因此從8歲開始就要幫人打掃房子、或是在咖啡園裡幫忙採咖啡豆。

喬莉表示,加入FARC也和她7歲時的一項經歷有關。當時她和父親參加城裡的一場慶祝活動,她的父親點了一首歌,剛巧與當時的FARC創建者有關。「兩名警察走了過來,音樂戛然而止。他們詢問是誰點了剛剛那首歌。」兩名警察得知是她父親後便對他又踢又踹,隨後把他抓進牢裡。當時喬莉的母親懷胎9個月無能為力,7歲大的她便獨自一人跑到父親的牢房外守候。「門下面有一道小縫,我把手伸進去,讓爸爸牽著我的手指。我們就這樣坐著,好久好久。」

「我記得他們打我爸爸時,我有多麽想快點長大。我想就是在那時候,我決定自己將來要成為一個有力量的人、或只是什麼有力量的東西的其中一部分也好,這樣就可以讓他們知道,他們永遠不能再這麼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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