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銘專欄:等待著金融科技武士的日本

2016-09-23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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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 Tokyo 2016(取自官網)

TIA Tokyo 2016(取自官網)

上個禮拜受Tech In Asia之邀到東京TIA Tokyo 2016演講。一般來說風險資本家參加這種新創大會最主要的目的,是跟其他風險資本家交換謠言和情報,其次是宣傳自己的投資哲學,最後才是尋找可能的投資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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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這次東京的活動因為場地選得離涉谷車站稍遠,再加上與大阪另外一個大型的風險新創相關會議衝堂,所以參與人數比起去年降低不少,我認識的日本風險資本家多數也都選擇去大阪刷存在感,結果來說我所能入手的謠言和情報算是少的可憐。

但儘管如此,仍然可以看出一個很明顯的趨勢:現在所有的日本的風險資本家都在談金融科技(fintech

Speed Dating of TIA Tokyo 2016。(取自TIA Tokyo 2016官網)
Speed Dating of TIA Tokyo 2016。(取自TIA Tokyo 2016官網)

顛覆

眾所皆知風險資本家和風險新創最長掛在嘴上的名詞就是顛覆(disruption),特別是在一個老舊、與現代網路世界脫鉤嚴重的領域,所有跳進這個領域的新創和投資者都會不斷重複著這個字眼,彷彿中世紀女巫的咒語一樣。

要注意的是:顛覆要能夠成功,其中一個要件是能夠顛覆的「總量」是夠大的。如果能夠顛覆的「總量」不夠大,新創將會在相對早期的階段就打草驚蛇,觸動既存的大企業動用資源來撲滅新生的火苗(或者抄襲並取而代之)。

也是因為這種特質,我們看到今天新創成長速度最快、最成功的,幾乎集中在美國和中國兩個國家,因為這兩個國家不管是那一種值得顛覆的領域,都各自有上億人口的乘數效應。

反過來說,少數不來自這兩個國家的成功新創,多半都從事先天不受國境和文化差異限制的領域,例如音樂相關的Spotify(瑞典)和SoundCloud(德國),以及交通運輸相關的、法國近兩年來唯一可以說嘴的新創BlaBlaCar。因為音樂和交通運輸不受國境和文化差異限制,因此可以碰觸到的市場一下子放大到一整個洲或甚至全球,新創是否來自於大國就不太重要。

讀者可能會問:「那日本算不算大國哪?」

這其實是個很微妙的問題。我個人認為日本算是在大國和非大國的邊界上吧,人口沒有中國和美國多,也低於印度和印尼,而且還在萎縮中,光看乘數效應,日本實在沒辦法很乾脆地稱得上是大國。

尤有甚者,相對於美國消費者願意嘗試新產品和新服務,而直接從未開發國家跳入網路時代的中國則全部都是新產品和新服務,日本傳統上卻有著無數自家培養出來的大企業,日本消費者對於品牌的信賴需要較長的時間才能建立,因此對於試圖「顛覆」的新創來說,又多一層阻力。

但在金融科技這個領域上,日本確確實實有著很值得衝撞的「總量」。

這個總量來自於勉強算大國的人口數這個底面積,乘以高度傳統、保守、明顯落後於其他G7國家的金融服務業所產生的厚度。當這個底面積乘上這個厚度,突然間可以讓新創揮灑的總量放大到與美國和中國可以相比擬的程度,也難怪我所有的日本風險資本家朋友都很興奮。

當日本的金融科技把金融業老舊程度計入時,突然間總量就變得可以和美中相比了。
當日本的金融科技把金融業老舊程度計入時,突然間總量就變得可以和美中相比了。

老舊的日本金融業

和日本高科技的現代國家印象相反的,日本的金融業基本上是停留在泡沫經濟時代凍結住了。當專家在針砭美國九十年代末期的LTCM避險基金、二十世紀初期的房地產連動債乃至於近年來的高頻交易時,日本的銀行們基本上還是在做八十年代的老工作:收取存戶存款然後直接放款給企業客戶或者房貸。

在日本泡沫經濟破滅的二十多年來,日本金融業光是遮掩和清理八十年代那個超級大泡沫所留下來的爛帳,就忙不完了,在金融「創新」上遠遠落後於一馬當先的美國,也不及英國和法國。

別被法國保守左派印象給騙了,這國家傳統重視數學,因此培養出了許多的衍生性金融商品交易員和避險基金操盤人,也就是俗稱的量化交易員(quant)。

這些銀行老舊的營運方式,還沒等到新一代的網路新創來顛覆,其實早就吸引到大型網路公司來分一杯羹。特別是樂天,這幾年多元發展銀行和信用卡發行業務有成,甚至被戲稱為是日本最大的金融科技新創。

樂天2016年第二季的財報中,可以看到FinTech營收和營業利益都已經超越電子商務(國內EC)
樂天2016年第二季的財報中,可以看到FinTech營收和營業利益都已經超越電子商務(国内EC)

但在日本所有老舊的金融服務中,最糟的無疑是國際匯款(international remittance)。

貴松松的日本國際匯款

一般民眾在做國際轉帳時,往往只注意到銀行的手續費,而且通常只看到轉出國的銀行手續費。事實上整體成本還要包含轉入國的銀行手續費(有時候是在收款銀行扣繳),以及最不透明的匯差。

對偶爾國際轉帳一次的民眾來說,往往吃了悶虧就算了。對於常常要國際匯款的人來說,這些成本每次都得面對,而常常需要國際匯款的很多反而是低收入國的公民,他們把在高收入國辛苦工作所得的收入,部分匯回給自己祖國的親人,對這樣的人來說,這些轉帳成本無疑是一種剝削。

也因為這樣,世界銀行一直在高聲呼籲國際銀行體系自主改革和進步,並透過監控國際匯款成本和定期發表相關報告來施壓,這些相關報告可以在世銀特地建的專案網站找到。

世銀特設的Remittance Prices專案網站
世銀特設的Remittance Prices專案網站

在這個網站首頁左下角的欄框,我們可以看到世界上最新的平均國際匯款成本,在本文寫成時,該數字更新為7.6%

7.6%多不多呢?如果考慮到台灣十年前曾有不少人貪圖紐西蘭7%以上的長期定存利率——而完全沒想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匯率當然會反應利率高低——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就支付手續費給台灣的銀行們來購買紐西蘭定存,那麼我們應該可以說7.6%是很肥的一個數字。

八大工業國平均國際匯款成本走勢(圖截自世銀最新報告)
八大工業國平均國際匯款成本走勢(圖截自世銀最新報告

上圖則是八大工業國平均的匯款成本。其中美國的現在成本大約是6%,以我個人的經驗來說,這裡面大概有3%是手續費,另外3%是匯差的部分。

而八大工業國中成本最低的竟然是俄羅斯,平均在2%左右!筆者沒特別去查原因,但真要猜的話,會需要從這個貧富差距極為慘烈的國家匯錢出去的,大概也就是屬於絕對少數的有錢人吧。若真是如此,一丘之貉的寡頭政治家們要求銀行配合把匯款成本壓低,好像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接著大家應該就會注意到最上面那條遙遙高於其他八大工業國的曲線——沒錯,儘管有六本木那讓人驚嘆的超現代摩聽高樓,儘管有全世界最棒的地鐵和高鐵系統,儘管有商業社會中各個角落都充滿著不可思議的高效率,這個台灣的好鄰居一直都有著遠高於其他八大工業國成員的國際匯款成本——過去七年來最高曾經衝破18%,現在則回穩在12%!

如果考慮到日本每年匯往海外的總金額高達四十億美金,這表示日本銀行裡那些穿著鬆垮的西裝褲、梳著西裝油頭對著半沢直樹大吼的老頭們,每年光靠國際匯款就能獲得將近五億美元的收入——這個厚度夠厚了吧?根本就是金融科技新創的活靶,遲早會被掀翻。

事實上不等日本自家的金融新創來把國際匯款市場掀翻,投資人名單包含彼得・提爾和布蘭森爵士的英國知名金融科技新創TransferWise今年四月就先笑容滿面地宣布正式在日本啟動,看來日本金融科技機會肥歸肥,如果本土新創和投資人手腳不快一點,還是有可能被美英的新創們給整碗捧走呢!

*作者台灣大學電機畢業,在台灣、矽谷和巴黎從事IC設計超過十年,包含創業四年。在巴黎工作期間於HEC Paris取得MBA 學位,轉進風險投資領域,現為Hardware Club合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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