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滴水泉的路:〈我的阿勒泰〉選摘(2)

2019-09-17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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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累死累活幹了一整個夏天,房子起來了,新的飯桌也打製好了,新床也添了兩張。他們坐下來等待冬天,等待第一輛車輛在門口鳴笛刹車,等待門簾突然被猛地掀開,等待人間的喧嘩再一次點燃滴水泉。
但是,他們一直等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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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們蓋好房子的那一年,新公路在戈壁灘另一端建成通車了。通往滴水泉的路,被拋棄了。

那些所有的,沿著群山邊緣,沿著戈壁灘起伏不定的地勢,沿著春夏寒暑,沿著古老的激情,沿著古老的悲傷,沿著漫漫時光,沿著深沉的畏懼與威嚴……而崎嶇蜿蜒至此的道路,都被拋棄了。它們空蕩蕩地敞開在荒野之中,饑渴不已。久遠年代前留下的車轍夢一般印在上面。這些路,比從不曾有人經過的大地還要荒涼。

新的道路如鋒利的刀口,筆直地切割在戈壁腹心。走這條路,只需一兩天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一切都在上面飛速地經過,不做稍刻的停留。世界的重心沿無可名狀也無可厚非的軸心平滑微妙地轉移到了另一面的深淵。

滴水泉的故事結束了嗎?滴水泉那些一滴一滴仍在遠方靜靜滴落的水珠,還有意義可被賦予嗎?從此再也不需要有一條路通向它了嗎?再也不需要艱難的跋涉和掙扎的生活來換取它的一點點滋潤了嗎?如今我們所得到的一切,全都是理所當然的嗎?

還有兩個人,至今仍留在那片小小的綠洲上。仍然還在泉水邊日以繼夜打土坯。並在等待土坯晾乾的時間裡,衝著天空仰起年輕的微笑的面孔。只有他們仍然還在無邊無際的等待之中,美夢絲毫不受驚擾。當我在這片荒野裡獨自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走上了通往滴水泉的舊道。野地裡,路的痕跡如此清晰。不由得清楚地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當她和她的情人無處可去、無可容身時,她勇敢地對他說:「我們去滴水泉吧!」邊說邊流下淚水。

蝗災

蝗蟲來了。

他們說蝗蟲來的時候,跟沙塵暴似的,半邊天都黑了。如烏雲密佈,遮天蔽日。人往重災區一站,不一會兒身上就停滿了蟲子,像穿了一身又硬又厚的盔甲。

那情景是我沒有見過的。

還有這麼一個資料,說今年鬧蝗災的地區,最高蟲口密度為一萬五千頭/平方米。這也是我沒見過的。想想看,一個平方的面積裡居然能擠下一萬五千隻蝗蟲!那肯定是蟲摞蟲了,而且還會壘得很高很高。一個平方一萬五千隻!真噁心……他們怎麼算出來的?難道還一隻一隻地數過嗎?真噁心……

為了抵禦這場災害,政府號召災區群眾多養雞。有人告訴我,養雞滅蝗的事情還給編了新聞上了電視呢。畫面的大概情景就是:村幹部們全體出動,把一群雞從山上往山下呼呼啦啦地趕,雞們紛紛展著翅膀,光榮地浩浩蕩蕩衝向抗災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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