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燕婷觀點:從瓦哈比到大清真寺陷落,沙烏地的宗教警察從何而來?

2019-08-19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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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烏地宗教警察的執法爭議與政爭

1979年後,沙烏地的宗教警察權力擴大數倍,但也引發了無數爭議,例如其曾介入政府的都更工程,要求改變已建好的汙水管線設計,以免其流向聖城麥加,經工程師再三保證地球曲率不會讓此事發生後才作罷;以及發起黑魔法(巫術)掃蕩行動,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逮捕多名算命師與信仰治療師,甚至處以死刑等。然其工作內容只要還是禁絕西方精神汙染,與嚴格執行伊斯蘭法規範下的性別禁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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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禁絕西方精神汙染上,沙烏地的宗教警察有過無數令人匪夷所思的「創舉」:

禁止神奇寶貝的遊戲、動畫、布偶出現在沙烏地境內,認為"進化"的概念觸犯伊斯蘭教義;

禁止芭比娃娃的販售,理由是芭比娃娃以暴露的衣著與可恥的姿勢入侵沙烏地,是變態西方的頹廢代表;

禁止沙烏地人民慶祝西方情人節這種「異教節日」,並取締於當日出售紅玫瑰、紅毛絨動物、紅色賀卡和其他紅色禮品的飯店與商家;

禁止麥加與吉達兩座城市的市民買賣貓狗作為寵物,更禁止這兩地的人民上街溜貓遛狗,理由是"這是西方異教徒才會有的習慣"。

然而上述禁令看似嚴厲,其實全國各區執法程度不一,人民只要夠大膽,賭賭運氣,往往不會受什麼懲罰。但在性別議題上,便少有灰色地帶,沙烏地的宗教警察向來嚴格執行性別隔離制(Ikhtilat,阿拉伯語:اختلاط),進而鬧出了2002年的麥加女校事件。2002年3月11日,麥加一所女校發生火災,許多學生好不容易逃至建築物門口,卻被宗教警察擋了回去,理由是「沒有男性親屬陪同,不得自行外出」、「逃難之際沒有遵守教義遮掩羞體,致使頭髮與手臂裸露在外,必須先把自己包好再出來",前來救火的消防人員也被宗教警察阻擋在外,因為"女學生們還沒把自己包好」。結果最後共有15名女學生喪生,沙烏地各大媒體皆罕見地批評了宗教警察的錯誤執法,國王因而取消宗教部門對國內所有女校的管轄權,改由教育部取而代之。

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發,阿卜杜拉國王為顯改革決心,於是下令所有女性用品店-包括內衣、化粧品、黑袍、婚紗等,必須在一年內以女性員工取代所有男性,既能提升婦女就業率,也可塑造沙烏地重視女權的國際形象。然而此令受到宗教警察的強烈抵制,因其在過去常關閉雇用女性的店家衝業績,故國王此舉等於打臉自己。在保守勢力的反對下,此令不僅無法徹底執行,2013年更有200名宗教警察聯合上書,稱「讓女性就業後,男女混合的情況急遽增加,宗教警察執法困難」。

類似此番掣肘事件,沙烏地政壇屢見不鮮。沙烏地看似舉國保守,其實王室與宗教系統內互有改革與保守派系的對峙,國王的所有改革措施,背後都涉及政治版圖與權力鬥爭,倘若不顧保守勢力反對,下了過於激進的改革令,便難以維繫統治正當性,一但宗教勢力與其政敵結合,下場可能就是政變或暗殺。故沙烏地建國以來所有現代化改革法律,基本上都是與保守勢力做出利益交換,使其暗中默許的結果;反之亦然。例如國王往往會在彈壓保守勢力後,放鬆對於宗教警察的管制,以安撫保守勢力的不滿。故有時沙烏地滿街都是宗教警察,原因就是國王剛開除了某位高級宗教學者委員會裡的成員。

2016年,沙烏地國王裹挾民意與政治靠山,下令改革勸善戒惡委員會,宗教警察的勢力因而衰弱不少,其後更伴隨一連串女權改革:允許女性駕駛、廢除女性需有男性監護人陪伴才能出國的法令,改革派看似鋒頭正盛,但王室同時也大舉逮捕許多沙烏地的女性主義異議份子,打壓民間自發的女權社團,這並不是因為統治者人格分裂,而是沙烏地政壇的持續已久的政治慣例,於改革派而言,所謂勝利,向來都要付出點代價。

從勸善戒惡到希斯巴,從阿巴斯到奧斯曼,從德拉伊耶酋長國到當代沙烏地,宗教警察的角色有其偶然性,卻也不出歷史的必然性。在沙烏地這種伊斯蘭政治化的國家中,其本是鞏固政權的產物,卻在歷史推移下,與國王發展出亦敵亦友的微妙關係。現其雖暫時失勢,但只要沙烏地保守勢力不倒,宗教警察便永遠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正如國王若要坐穩王座,便永遠離不開保守教士們的支持。

*作者為《中東研究通訊》專欄主筆。本文由《中東研究通訊》公眾號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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