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延海專欄:我的中國之邊之旅─這本護照該換了嗎?

2016-08-29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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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在中國之外,無法返回國門,作者不禁自問;中國護照認換了嗎?

游走在中國之外,無法返回國門,作者不禁自問;中國護照認換了嗎?

這個夏天,我先後訪問了香港、臺灣、東京等地,行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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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月12日淩晨,乘坐臺灣長榮航空,從紐約甘迺迪機場出發,7月13日早晨經停臺北桃園機場,轉飛香港,13日上午抵達。在香港召開幾組小型會議和處理單位財務審計後,我於19日晚出境,20日淩晨飛達臺灣。遇到的第一個問題是:接機的友人問我,為啥這麼晚的飛機?

2、7月20日抵達臺灣,8月1日-8月9日訪問日本,8月9日回臺灣,8月18日飛回紐約。期間,不少人問我,為啥去香港?為啥來臺灣?為啥去日本?太太也問我,為啥這次出去這麼久?

其實,這裡涉及到一些法律問題和政治問題,我一一予以說明。

話題回到今年四月,國內親人辦理好美國簽證和機票後,確認有人暑期替代我照看小孩後,我就開始安排我暑期來香港、臺灣、日本、甚或祖國大陸的行程和機票。提前購買機票絕對是必要的,因為夏季從美國飛香港、臺灣方向的機票比較貴。我在中國之邊預留了一個多月時間,除希望在香港、臺灣和東京走走之外,主要原因還是希望實現自己的回國夢

自從2010年4月30日晚離開祖國後,我還一直沒有回國看看。從這次出國一開始,我就想好將來可以回到中國,所以沒有辦理政治避難,而是通過傑出人才獲得了美國綠卡。律師給我們辦理美國身份的條件就是,萬延海將來要回到中國,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所以,律師給我辦的身份就是將來可以回去中國,但不是必須離開美國。

2012年11月中旬,我和同事在香港開會,我準備在黨的十八大後就回去看看,但在我準備啟程赴深圳前一天,北京市公安局負責愛知行事務的國保員警給我同事打來電話,讓他轉告我:第一,萬延海絕對無法入境,進不來;第二,如果入境,就跟我新賬舊賬一起算。

我隨後跟那位國保員警直接通了電話。他告訴我,我不能入境的理由主要就是參加了劉曉波諾貝爾和平獎頒獎典禮,以及我當年出國時動靜大了一些。當時,有國際媒體稱我是「自我放逐」,成為當時的熱點。

未能出席領獎的劉曉波的巨幅頭像投映在奧斯陸大酒店的正門外牆。(美國之音王南攝/維基百科)
未能出席領獎的劉曉波的巨幅頭像投映在奧斯陸大酒店的正門外牆。(美國之音王南攝/維基百科)

2010年12月10日,應2010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先生之妻劉霞女士邀請,我參加了在挪威奧斯陸舉行的諾貝爾和平獎頒獎典禮。出發前,北京市公安局國保員警找到愛知行的一名理事,讓他告誡我,萬延海不要去奧斯陸參加頒獎典禮,否則就不能回國了,而且對愛知行機構不好。我回絕了這個要求,去了奧斯陸,而且還接受了多家媒體採訪。

但是,這名國保員警電話告訴我,如果我在未來半年內表現好,他們可以幫我申請解除入境限制。我也詢問了當年負責我事務的國保員警,他也表示,現在國內情況已經有很多變化,我所從事的公共衛生公益服務沒有多大問題,可以申請解除入境限制。

既然話已經說得這麼白了,我也不要冒犯人家員警。而且,一旦我貿然回國,即便我可以來去自如,不受限制,我也無法跟家人交代,畢竟小孩還小,做爸爸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如果進到監獄怎麼辦?

於是,四年來,我每次來香港、臺灣訪問之際,都會事先與北京市公安局方面聯繫,尋求獲准回國看看親人和同事。北京愛知行研究所並沒有被取締,我們在國內還有一些小項目。曾經,某地國保員警透過與我們合作公益人士表示,如果萬延海願意,他們可以在香港與我見面,我安排了行程,但終究沒有謀面。有朋友告訴我,一名過去負責管理我事務的警官現在香港,或許我可以在香港期間與其見面交流一下,但是,經過多方溝通後,我們也沒有見上面。

我依然不死心,希望自己的真誠可以感動北京的警官們。在我安排今年暑期行程之際,我也聯繫了過去分管我的國保員警,他表示,自己已經不在該部門工作了,但一定幫我把話傳過去。回饋是積極的。我最希望回去的地方就是北京了。自從1988年夏天大學畢業來北京工作後,北京成了我的第二故鄉,除擁有北京戶籍外,我在北京結婚、生子、買房,並曾經領導過一個一度輝煌的愛滋病防治團體北京愛知行研究所。但我需要等待領導最後意見。

因為不確定是否可以回國,或是否可以與分管我的官員們見面,我就把我在香港、臺灣的行程預留了一個多月,準備隨時被北京方面召喚回國看看、談談。這裡就回答了我為什麼要出來這麼久的問題。當然,我在美國的生活也比較苦悶,出來也可以散散心,提高一下工作效率和個人幸福感。

一、為什麼要來香港?

2010年春天開始,愛知行銀行帳戶受到管制,無法接受境外捐款。我出來後,第一站就是香港,辦理了個人銀行帳號,管理境外資金往來。但銀行管理提出新的要求,我必須親自去處理。2011年9月底,我提心吊膽地去了香港,並臨時請了一個友人從臺灣陪同前往。說個題外話,那一次,飛機從臺北快到香港時,遇到颱風,飛機數度受颱風衝擊,往海面下降,好險!

在香港與同仁一起學習十三五規劃和居住證暫行條例。(作者提供)
在香港與同仁一起學習十三五規劃和居住證暫行條例。(作者提供)

之後,我們就開始處理在香港註冊。2012年1月,華人愛知行有限公司在港註冊成功,幾經周折,也拿到銀行帳號,可以通過機構來管理愛知行的資金往來了。我們隨後每年在香港召開1-2次機構工作會議,同時,處理機構財務、銀行和審計事項。

但是,離開中國大陸後,我已經無法用港澳通行證去香港了。在海外,如果專程去香港,然後直接返回,我需要去中國領事館辦理簽證。但是,如果我不是專程去香港,而是每次經過香港去其它地方,比如曼谷或臺北,我可以最多每次停留香港七天。當然,香港住宿和伙食都是比較貴的。

在我可以去臺灣之前,我一般會選擇去泰國曼谷住一天,然後再回來,可以繼續停留七天。曾經,去一次澳門再回來,又可以停留七天,但現在不可以這麼走了。去曼谷,可以落地簽證,但比較浪費錢,語言也不通。

二、為什麼要來臺灣?

2011年9月,受臺灣中央大學性別研究機構邀請,我參加了兩岸三地性權運動二十年歷史回顧研討會,並在中央大學演講。因為面對學生,我的演講比較直接,沒有任何隱晦或隱瞞的。期間,我也與臺灣學者進行了多方交流。我也有幸訪問了臺灣佛教聖地法鼓山,見到了兩位我工作中結識的夥伴,一位是臺灣的女性僧人,在美國念書後出家,一位是大陸的男性僧人,在參與愛滋病防治社會服務工作遭到政治打擊後出家,在佛學院讀書,來法鼓山做訪問學人的。此情此景,感觸良多,我也下定主意,走出政治漩渦,回到自己作為公共衛生人士參與社會關懷的最初起點。回國或可以回國成為我的一個重要考量!在越來越多的中國維權人士和異議人士離開中國之際,這幾年,我卻有了重返祖國的信念和信心。

2012年、2013年和2014年,我都有訪問臺灣,同時經過香港處理單位事務和與大陸同仁開會。每次來,都是大學邀請。雖然每次邀請單位不出錢,但是,我從美國紐約或加拿大溫哥華來臺灣和香港的聯程機票幾乎和只去臺灣或只去香港一個價錢。臺灣生活開銷比較便宜,臺灣的友人也安排我進行了多場演講,激勵了自己的活力。

訪問臺灣愛滋感染者權益促進會。(作者提供)
訪問臺灣愛滋感染者權益促進會。(作者提供)

辦理學術交流的入境許可證件,需要等很久,但現在大陸人有美國綠卡的,可以在美國申請一年單次或一年多次的觀光性的入境許可。申請流程很簡單,但觀光 性的證件,對在台活動有許多限制,不如訪問學人身份方便。而且,觀光簽證,每次在臺灣不能超過15天。但是,如果我中間出去一次,比如去香港或東京,如果我有一年多次(四次)的入境許可,我就可以再來臺灣,最多住15天。

所以,我在等待北京市公安局關於我是否可以回國的答覆之際,就需要在7月20日到8月18日這一個月的時間中段安排一個去處。我想到的是東京。當然,一旦北京方面有好的消息,我就準備立馬啟程,放下其他安排,實現我的回國夢。

三、為什麼去東京?

我要給自己長達一個多月的中國之邊之旅安排一個新去處,我想到的是東京。去年11月份,在臺灣友人引薦下,我去了幾天東京,期間見到了過去在北京見過的一位作家,以及一些漢學家,包括一位研究中國法學的專家。他們都對我表示,可以邀請我來訪問。所以,當我四月份提出訪問東京的意向後,他們安排了給我的邀請函,並安排我在東京做幾場演講。

北京方面最終沒有答應我回國的要求。我就去東京走了走。

訪問東京上野公園。(作者提供)
訪問東京上野公園。(作者提供)

四、為什麼7月20日淩晨深夜的飛機來臺灣?

我7月13日早晨到達香港,需要在7月19日晚之前離開。但我準備可能的與北京市公安局國保員警的會面,所以,在機構會議安排之餘,我留足了在香港的時間,直到最後一刻才離境。

五、不怕回國被抓嗎?

我表達想要回國看看的意見後,多位朋友詢問是否擔心回國的安全。我總是回答,如果北京讓我回去,就一定不會給我找太大的麻煩,但一定會與我好好聊聊的。我也相信,通過真誠的交談,我這樣的關心公共衛生及其相關人權的公益人士,不僅會得到北京當局諒解,而且會逐步獲得工作空間,讓愛知行再度出現發展的空間和機遇。

六、我為什麼要回國?

我心理上還沒有接受自己是一個政治難民的身份。我覺得自己沒有在中國違法或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一名公共衛生人員,需要回到自己有用的環境裡。我關心民主進步事業,但並不參與任何政治陣營,並尊重党的領導。

我不能回國,我在國內同事做事總是感覺在做地下工作。雖然我們一向公開透明,不隱瞞我們的活動目標和工作計畫,但員警們的來電總是對我的同事們產生一些心理壓力。我需要回去,自己來處理和政府之間的關係,重新解釋和定位愛知行在中國的工作。我也希望,我們可以繼續為中國人民的公共健康事業做出自己的貢獻。

我不能回國,也打擊國內外捐款人的信心,他們可能認為愛知行已經不存在了,或者太敏感。

我認為,我和我的政府之間出現了許多誤解,我回去解釋自己,而人在海外,消解誤解的機會很小。

訪問東京愛滋病社群組織Akta。(作者提供)
訪問東京愛滋病社群組織Akta。(作者提供)

七、我還拿中國護照嗎?

是的。我還拿中國護照,有效期到2019年初,但護照空白頁越來越少了。所以,我喜歡來臺灣和香港的另外一個理由就是,入境離境不在我護照上蓋章。而我每次入境離境其他國家時,總要提醒移民官員別在我護照空白頁蓋章啊!

我還有去歐洲國家五年多次往返的簽證,所以,我的中國護照還可以用一段時間。

我會不會護照到期後無法換一本新的中國護照?我覺得,我可以拿到新的中國護照。但是,我也開始考慮,或許一本美國護照對我在國際間旅行更加方便,比如可以專程去香港了,去臺灣不用入境許可證,而且去許多國家也不用簽證了。

反正,我不想競選中國總統或國家議員,拿美國護照不影響我在中國從事公共衛生公益服務的正當性。

*作者為北京愛知行研究所成員,投入中國河南愛滋防治與公衛研究多年,四年前流亡美國,仍持續關心大陸人權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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