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祥專文:應以何身得度者 即現何身而為說法─讀我母親顧正秋

2016-08-24 0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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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正秋女士。(姚仁喜 │ 大元建築工場提供)
顧正秋女士。(姚仁喜 │ 大元建築工場提供)

不記得幾歲,只記得我很小很小的一晚,我們那老爺車晃過了馬槽再過去的路段,車子拋錨了。我被爸爸一個把車門關上的聲音吵醒,爸爸必須走一個半小時的路回山上求救援,母親與我們待在車子裡面等。天好黑好黑,空氣好像凝結住一般。爸爸離開車子一陣子後,只聽見遠處傳來野狗狂吠,叫聲淒厲。我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害怕,因為躺在母親身邊,她用一個小小的手電筒照著她的腳指頭,正演戲安撫我們呢!「噓,不要吵喲,你們看,」她說:「老大瞌頭瞌頭,老二點頭點頭;老大瞌頭瞌頭,老二點頭點頭……。」我好像又睡著了。幾十年後,我自己住在山裡,聽到野狗狂吠,想著那天涯海角的深邃夜晚,鎮靜的母親、勇敢的父親吞忍著的生存。這無盡無期無聲的黑暗,對照的是舞台上的燈光閃耀鑼鼓喧嘩。那一呼百應,拯救國家經濟存亡關鍵的掌舵者,對照的是狂奔逃避野狗群追逐的倉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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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母親藝術生命裡的種種,我是稍解世事才從別人的讚美以及文字、照片的報導了解的。小學的時候,有個戴眼鏡的同學對我說 :「我好羡慕妳有這樣的母親!」那時候的我,是一點也不懂那句話的真義的。我只是說:「有什麼好羡慕呢?別人的母親會做飯、打毛衣,還會給孩子送飯盒到學校,我的母親可都不會啊!」我只覺得母親管教我非常的嚴格,例如教我們做人不可有「懶相」;行、坐、站都要有個樣子;穿鞋走路每一步都要提起腳跟,不可拖著走。光是為了走路不可出聲,粗心的我不知被罰跪過多少回才改了過來。在日常生活中,只要她對我使個眼色,我就知道一定有什麼地方又做錯了。

我還記得上初中的時候,正是所謂的叛逆期,心眼特別敏感。有一次在學校裡頂撞了英文老師,鬧到要被記小過。回家之後,我自覺委屈,在房間裡哭個不停。母親走進來,默默的聽我數落老師的不是,陪著我掉眼淚,讓我覺得終於有一個忠實的「戰友」。她的陪伴和安慰,使我漸漸忘掉了學校的不愉快,安靜的睡著了。過了一個禮拜,當我幾乎已忘了那件事時,母親卻關起門來,平靜的叫我把事情發生的經過仔細重複一次。母親的平靜一向有一種威嚴,我結結巴巴的說著,越說越覺得自己的不對,慚愧的低下頭,幾乎說不出話來。到了那時,母親才嚴厲的數說我的不是,說得我許久不敢抬頭看她一眼。她的這番教誨,使我不安了好多天,終於主動寫了一份悔過書,親自去向老師道歉。

母親自己從戲劇及師長那裡學到的紀律,規範,榜樣,以現代人的眼光去看是那樣的嚴謹,但她從不說一聲苦,自自然然的化為血肉和生命,至今謹守不違。我雖然沒有學習戲劇,母親在生活中仍以舞台藝術不得有一點錯誤的那種方式管教我,我所承受的家教確實比一般孩子嚴格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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