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曙萍專文:從女工到畫家 ──張愛玲母親晚年在倫敦

2019-08-10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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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訪問Cyril時,這條街上另一位七十六歲的老人也剛好來串門。兩位老人回憶,一九五七年的倫敦依然是霧都,冬天尤其陰冷潮濕,通常只有起居室裡才會生火取暖,樓上的臥室裡也很冷。地下室就尤其了。五○年代的倫敦,已有抽水馬桶,但沒有很好的淋浴設施,需要煮水洗澡。很多人也並不經常沐浴。邢廣生當時派去探望在11A Upper Addison Gardens黃逸梵的學生所說的,兩人曾先後用一盆熱水擦身洗澡。留客過夜,睡前煮水簡單擦洗,這可能並非是黃逸梵特別窮困,而是同時代英國平民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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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告別Katrin之前,她特地告訴我們,門口的郵筒已經在那裡一個多世紀了,黃逸梵生前最後一封托人寫給邢廣生的信應該就是從這裡投遞的。而房子對面的酒吧,從一八四○年開始營業至今,說不定我們可以去那裡找找其他的相關線索。

Katrin 說的這家酒吧,名叫The Anglesea Arms,正對著34 Dorville Crescent。推門進去,彷彿一下穿越到了一百多年前。維多利亞時代的粗磚牆,赭石色的方磚上面是斑駁的粗泥,店裡擺放的是木頭桌椅。牆角古老的火爐正燒得旺旺的,給春寒料峭的夜嗶啪出很多暖意。酒吧裡很是熱鬧,人們在用餐,也有少數在喝酒。我去吧台搭訕,調酒小哥告訴我,七十多歲的舊主人兩年前去世,新的店主則很少來酒吧。他們年輕一代不瞭解以前的事,只知道早年這間酒吧以生蠔出名。我點了杯當時女士喜愛的杜松子酒在視窗坐下來,看得到對面三十四號的房子。五○年代中期,戰後年輕一代都在追求叛逆和新潮的熱情中,酒吧裡應該播放著當時風靡的Rock&Roll搖滾樂。我一廂情願地想像著,在最後一封信讓友人邢廣生要「及時行樂」的黃逸梵,在六十二年前是否也曾推門進來,喝杯杜松子酒聽聽音樂消遣怡情?只是那時,暮年的黃逸梵,貧病交加,正飽受苦痛,實在不可能來這酒吧。她或者會從臥室視窗看到這裡的燈紅酒綠,不知是否會徒增了浮生若夢的傷痛?

20190807-《印刻文學生活誌》8月號(印刻出版)
《印刻文學生活誌》8月號書封(印刻出版)

*作者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工作,現旅居英國倫敦。本文完整內容刊載於《印刻文學生活誌》2019年8月號(印刻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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