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來鴻》瘋狂之海與音樂的救贖

2016-08-09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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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五十年,傷痕依舊在。
文革五十年,傷痕依舊在。

藏族歌舞《在北京的金山上》,被宣傳隊的靈魂人物多多在配器和導演時做了特殊處理。他讓領舞者用藏語對著高原群峰肆意地喊,仿佛是「一個熱烈的少女在向整個世界祈求幸福與愛」。 當父母雙亡的兩個小丫頭——舒葉和舒蕙,像附著舞神的精靈,跳起《草原英雄小姐妹》來,觀眾聽到看到的是「羊羔撒歡馬蹄翻飛」,掌聲便如瀑布一樣喧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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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本來是歌頌暴君及其暴政的歌曲,由於其音樂表演的出神入化,在一個民族迷狂的時候,喚醒了人們最自然而共通的感情,起到了馴化野蠻、陶冶心靈的作用。從音樂的情感美學上看,其中的原因是:音樂作為人類「靈魂的語言」,具有無限的豐富性、抽象性和不確定性,能表達那些只能意會難以言傳的情感,而每個聽眾對音樂的體驗又具有多義性。那麼,歌詞中對暴君的讚美,則往往成為一種徒有虛名的空洞形式。

小說對音樂狂歡的描寫,對個人內在情緒的抒發,那種熱烈而沉醉的浪漫激情,在德國哲學家尼采看來,應該算是一種純粹的「酒神精神」。借助音樂,這些命途多舛的年輕人暫時忘卻了自身的悲劇,獲得友誼、愛情以及自由而曠達的精神昇華。

狂歡過後,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甜美啊,不再孤獨了,只要能生死相共,便是痛苦也成為歡樂了!」音樂家約翰.克裡斯朵夫曾經這樣詠歎愛情與友情。然而,這個 「酒神」群體的狂歡是如此短暫,他們很快就必須接受命運的無情與無常。身為刀俎下的魚肉,他們沒有人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正如小說中一位長者所說:「中國的革命從來不允許有第三條路,更不允許有什麼純藝術。」

《迷叉》出版後,書中獨立寒秋部份成員再聚首重溫舊歌。(作者提供)
《迷叉》出版後,書中獨立寒秋部份成員再聚首重溫舊歌。(作者提供)

那麼,這一出絕版的激越青春劇結束後,這些年輕人將走向何方?胡發雲的三部曲還有兩部沒有出來,他要講的故事還很長,我們只能掛念著,等待他描繪出半個世紀前文革浩劫的全部。可以預料的是,狂歡之後是煉獄,小說中的主人公將和我們那個時代大多數的青少年一樣,繼續經歷社會的暴力與恐怖,獨立寒秋宣傳隊將被迫解散,這些優秀的音樂人才將被迫流放到山野、森林和戈壁灘,去充當苦力,蹉跎歲月。

在那個嚴酷而詭異的時代,一切都可能發生。比較起其他文革小說,這部《迷冬》最突出的特點是,不僅展現那個時代特殊而複雜的政治歷史背景,更描繪了我們那一代在精神方面所遭受的磨難,如何從「不習慣這樣殘酷的生活」到承受命運。對於我們狼狽挫敗的真實人生,胡發雲除了有一種紀錄片式的真實呈現之外,也創造了大量跌宕起伏的戲劇性情節,使得這部著作引人入勝。當我夢遊般伴著獨立寒秋宣傳隊淌遊過五十年前的那個歲月,我感覺心靈因此更為豐富,對中國的歷史與現實有了更深的認識與關注。

*作者為旅居瑞典的中國作家。(本文原載香港《爭鳴》月刊,萬維讀者網瑞典茉莉博客,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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