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慧專文:聽說,沒有人肯做新聞記者了!

2019-07-02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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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臘,親眼見識這個古老文明國家現代化的困難。國家比英國還小,但公務員的數目是英國的六倍,且薪水也差不多一樣,希臘政府一直借貸過日,使用的是國際市場借來的錢。希臘買空賣空已十數年,三千億歐元的債務,還不構成整個歐洲最大的威脅?訪問國家財政局和觀光局的首長,我發出對希臘政府的疑問,不但沒有回答,其中一位還非常憤怒。我到雅典衛城下一棟歷史建築,採訪智庫學者,學者的意思是,希臘經濟只占歐盟的百分之三,怎麼吃都不會吃垮歐洲。他向政府建言醫療經濟和度假經濟,希臘是全世界最多小島的國家,我建議他,不然賣掉幾個屬於國家的小島?他倒是笑了,我望向窗外,遙望建於六世紀的雅典衛城(Acropolis )上的雕像,似乎也全無言地垂看雅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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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把數十年記者生活寫成《時代的指痕》一書。
作者把數十年記者生活寫成《時代的指痕》一書。

這麼多的國際大事都經歷過了。二十分鐘內必須寫完一則頭版頭條新聞的事情也都做過了,好幾次甚至因為過於匆忙而按錯鍵,或不小心刪除,而必須用更短的時間重寫一篇。

只有台灣這樣的國家,才會有我這樣的特派員。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擁有台灣這樣的命運,也不會有一個國家的特派員必須追跑那些新聞,因為台灣的歷史和政治以及國際處境獨特少有,幾乎不是台灣人不可能明瞭……而我那些年和那些西方通訊社或報社的記者群坐在一起,我提問的問題永遠與他們不一樣;我怎麼理解世界?世界又如何明瞭台灣?如果,所有的新聞事件都沒有真相,只有靠近真相,那麼,我或者我們到底能多靠近真相?

記者,其實是問者。好新聞常常來自好問題,向當事人提出好問題,是記者最應該做的事之一。第二,是聽懂回答者真正的意思。

離開新聞工作,我轉行拍電影,我一點都不後悔。但讓我驚愕的是,我移居台北後,卻發現此地並沒有新聞,更別提國際新聞,大家其實並不太關心國際間發生什麼事。走遍世界,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現象,這是什麼國度?讀者不需要國際新聞?不需要新聞?八卦充斥,名嘴當道,但從來沒有人在乎真正的新聞,什麼是真正的新聞?

我任職特派員那二十年,正值台灣從一再要走出去的九○年代,十多年到今天,政客仍在搞選舉,台灣仍未走出去,沒有,台灣一點都沒有走出去,反而比以前更封閉更鎖國了。從前報社在世界各地有五十個據點,現在只能負擔兩、三個,我便是是末代特派員。台灣最輝煌的國際新聞時代已經殞落了,平面媒體甚至開始要消失了。

在這個資訊氾濫的網路時代,人人都在寫新聞,但正因為對內容的饑渴,我們比任何時代更需要新聞,我們需要更有質地,更有趣味,更有遠景的好新聞。當然,正因為我有這麼多年的新聞寫作經驗,我不會隨便使用「我們」這兩個字,因為我更應該問:我們是誰,誰代表我們?我不認同許多人動輒使用「我們」二字,動輒為「我們」代言,與法西斯和納粹無異。我只能說,我自己期待更多更好的新聞,我也期待一個新的新聞時代。

因為,網路時代降臨後,大量資訊泛濫充斥,我認為,台灣社會比任何時候更需要好新聞。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知名作家、編劇、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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