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同性戀者懇求大家,協助維護格林尼治村街頭的和平與寧靜。」─1969年6月石牆酒吧入口標語
1969年6月28日午夜,當警方突襲臨檢紐約石牆酒吧─當地同志少數能獲得歸屬感之處─顧客們一個個被狠狠銬上手銬拖離,少數族群隱忍過久的痛苦終於爆發。之後連續5個夜晚聚集在石牆酒吧示威的每個人,都是那個黑暗時代的勇者,他們的同志身分必須是隱形的,一旦暴露,就會成為罪人、精神病患,遭受國家機關與總體社會的霸凌與歧視,但這次不論是蒙面或大方露出面貌,他們走上街頭,為自我認同感到驕傲,誓言改變世界看待他們的目光。
半世紀前,美國麥卡錫主義(McCarthyism)狂熱反共期間,極端反共派直接將同性戀稱為「共產主義者的陰謀」,導致無數人因為性傾向被政府開除、被軍隊解雇。石牆運動挑戰了針對同志的肅殺氣氛,促使美國史上第一場同志驕傲遊行1970年6月28日於紐約登場。
今年適逢「石牆革命」50周年,兩名當年捕捉重要歷史畫面的攝影記者拉胡森(Kay Tobin Lahusen)、戴維斯(Diana Davies),將石牆事件前後的同志遊行照片出版成冊,《愛與抵抗:石牆50年》(Love and Resistance, Stonewall at 50,暫譯)一書透過攝影師的眼光,帶人們理解當年那些示威者的動人故事:
美國首位出櫃的女同志攝影師:拉胡森
「酷兒文化茁壯成長,不停蓬勃發展,是因為抵抗已經深嵌在我們性取向之中。」
拉胡森是美國首位公開出櫃的女同志攝影師,1930年出生於俄亥俄州,1961年遇見戀人季丁斯(Barbara Gittings),並加入美國史上第一個女同志權益組織「比利提斯女兒會」(Daughters of Bilitis),她表示「比利提斯」為古希臘女詩人莎芙(Sappho)的同性戀人之名,這名字原本是種暗號,但因為涉及藝文歷史知識,所以沒什麼女同志知道,第一次集會的時候「僅有4名女性坐在客廳聊天」。
Barbara Gittings & Kay “Tobin” Lahusen are on the latest @makinggayhistry, featuring items from @NYPL's Collections: https://t.co/rsk4PaMmep pic.twitter.com/gscMJ95FqK
— NY Public Library (@nypl) 2016年12月13日
拉胡森1963年開始為「比利提斯女兒會」創辦的美國第一本拉拉雜誌《梯子》(The Ladder)拍攝封面,石牆運動爆發時,她拿著照相機前往酒吧捕捉受訪者,示威者儘管知道雜誌的受眾不多,仍對於她的鏡頭非常警惕,要求她遮住臉部輪廓,或是讓他們戴墨鏡拍攝。拉胡森大致能理解這些人的心情,她之前從未告訴父母自己是同志,因為她認為父母年紀大了,「出櫃是我還無法承擔的事」,她也還記得,有一個男人牽著孩子經過石牆遊行,卻對孩子傳播歧視思想:「把鼻子捏住,這裡很髒。」
"Hi Mom, Guess What!" The first gay pride rally in Philadelphia, 1972. Photograph by Kay Tobin Lahusen. pic.twitter.com/pOv5NeF3Lo
— History In Pictures (@HistoryInPics) 2016年4月29日
談起石牆革命一夕之間燃起同志社運火苗,拉胡森說:「我一點都不驚訝,當警察檢查我們的同志酒吧時,同志朋友們會說出『夠了,我們有權利在酒吧裡聚集,享受酒精飲料,像其他公民一樣』這種話。這些孩子們炸鍋了,他們居然跑去追趕警察,我們得知消息的時候都非常興奮。」石牆運動之後,拉胡森的照片更為開放了,因為女同志的出櫃焦慮稍微緩和,願意在鏡頭前做出親密舉動,展現她們私底下真實的生活樣貌。
季丁斯是美國同運界的先鋒人物,1972年美國精神醫學協會(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年度會議上,季丁斯和另一位同運領袖卡莫尼(Frank Kameny)邀請精神科醫師弗雷爾(John Fryer)當場出櫃,向學會施壓將同性戀由精神疾病中除名,促使學會隔年終於投票通過同性戀除病化。在一間雜貨店裡,一名婦女被同運遊行的訴求打動,主動告訴季丁斯:「我昨天是不是有在電視上看到妳?你讓我了解到,你們這些人彼此相愛,就向我和我丈夫一樣。」
This is what openly gay psychiatrist looks like in '72. John Fryer/Dr. Anonymous w Barbara Gittings & Frank Kameny. Pic: Kay Tobin Lahusen. pic.twitter.com/jPUaKjr5FH
— Jack Drescher (@jackdreschermd) 2017年10月2日
季丁斯於2007年過世,《愛與抵抗:石牆50年》一書收藏了許多她私下的模樣,其中一張照片是她坐在花園裡專注地讀書,嘴上叼著菸斗。拉胡森表示,她永遠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季丁斯滔滔不絕地表達看法,「她很外向,不過手中總是拿著一本書」,季丁斯說著說著,拉胡森就陷入愛情裡了。
Lesbian couple Barbara Gittings / Kay Tobin Lahusen fought the battle for #LGBTQ civil rights movement before AND after #Stonewall#LesbianVisibilityDay #herstory #makinggayhistory (IMAGE: Gittings, 1962, by Kay via @nypl) https://t.co/1eGIi16S8g pic.twitter.com/RHCLQISH5z
— Making Gay History (@MakingGayHistry) 2019年4月26日
Barbara Gittings said "It seems to me that one of the main impetuses behind the Gay movement is Gay people's desire to meet other Gays, to break out of our isolation." Celebrating Pride, the battle for #LGBTQI+ visibility & community continues. Read more https://t.co/6yuPc36o5c pic.twitter.com/Qhu0JeXA0O
— OutHistory.org (@OutHistory) 2019年6月24日
紐約首場同志驕傲遊行提案者:布洛伊狄
「我們提案在每年六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六於紐約市舉辦一場示威活動,以紀念1969年克里斯托福街的那場自發性抗爭行動,而這場活動將稱為『克里斯多弗街自由日』。」
同運老將、現年73歲的布洛伊狄(Ellen Broidy)在石牆運動當年才二十出頭歲,是紐約大學(NYU)學生同志聯盟領袖,不過她從沒向父母出櫃。有一次她受邀上電視節目,擔心父母會看見自己,於是先給母親「打預防針」。她告訴母親何為男同、女同,也間接坦白性向,母親卻毫不意外地回答:「打從你3歲以來,我就知道了。」布洛伊狄問:「你為什麼從沒跟我說?」母親說道:「我覺得那不是我該插手的事,你會自己搞清楚。」
節目播出當天,母親帶著父親出門,但很不巧地,父親的同事告訴他:「我昨晚在電視上看到你女兒。」然而出乎布洛伊狄意料的是,石牆遊行當天早上,父親打電話叮嚀她:「你需要在手掌上寫下律師的名字跟電話。」那是一個父親對女兒人身安全的關懷。
半世紀前,布洛伊狄還做了一件特別了不起的事。1969年11月2日,在費城舉行的東岸區同志組織大會(ERCHO)上,布洛伊狄與另外一位女同志羅德斯(Linda Rhodes)、男同性戀者羅德威爾(Craig Rodwell)及沙堅特(Fred Sargeant)提議舉行第一場紐約市同志遊行,布洛伊狄代表發言,提議每年6月的最後一個周六在紐約舉行示威遊行,以紀念石牆酒吧的自發性抗議集會。他們還創立「同志驕傲」(Gay Pride)一詞,表示遊行是為了榮耀所有奮力對抗不平等的彩虹勇士。
紐約首場同志驕傲遊行當天,據估有3000至15000人走過了51個街區,到達中央公園。《愛與抵抗:石牆50年》一書內,有一張布洛伊狄參加遊行的照片,T恤上斗大的字母寫著「薰衣草威脅」(Lavender Menace),這主要是諷刺當年美國主流女權運動者將女同志稱作「薰衣草威脅」,排除於女性主義重要場合之外。
布洛伊狄指出,她與其他女同志曾穿著這款T恤參加曼哈頓聯合婦女大會,「我們在外面套上制服,即使沒受到邀請,我們還是執意要去」,這道理很簡單,「若你想要聯合婦女,那我們肯定是你要聯合的對象」。
「我們只是一般人,就像其他人一樣」
「石牆革命」由一顆扔向警方的石頭開始,從此創下同志爭取平權的開端,受到不平等壓迫的怒氣終於獲得大膽宣洩,50年來,這項運動帶起的性別多元風潮永遠地改變了世界對LGBTQ+的觀感,培養出一種更包容、開明、「對自己的存在感到理所當然」的同志驕傲文化,每年6月成為同志驕傲月,而石牆酒吧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性別平權地標。
拉胡森表示,美國LGBTQ+的處境確實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無法否認的是,仍有「父母認為同性戀實際上是罹患情感疾病,也有離經叛道的精神科醫師依舊主張同性戀是精神病」。1969年以來美國LGBTQ+人權看似進步,但還是有些方面仍在原地踏步,拉胡森吐露很簡單卻似乎尚未實現的願望:「我希望所有人能明白,我們只是一般人,就像其他人一樣,是美國人口的一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