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觀察》我們參與了改變世界,但世界沒有幫助我們改變中國……天安門事件30年,一個花襯衫男孩的回憶

2019-06-02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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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以後,我在香港一家酒店接受了好友梁文道的訪談。在他以《正義--與長平對談》為標題發表的訪談記錄中,我講述了當晚在現場的感受--「那天晚上我有一種巨大的荒謬感。這20年來,我們大陸的在這件事情上太荒謬了。我們剛才談到的那些東西,不管是主流輿論還是非主流意見,完全不曾公開出現在中國大陸的土地上。可能我沒有經歷過文革,但我真覺得我那20年太過荒謬,我今天都還在想辦法來對付這個事情……太荒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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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年過去了,荒謬感不減反增。2019年5月27日,在柏林一位好友家裡,她問我六四的情感記憶,我竟一時語塞。

我只記起來,2007年六四紀念日,我寫過一首詩《活著是可恥的》。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理解我所描述的壓抑和羞恥,但那就是很多六四親歷者的日常生活。我寫道:

寫詩是可恥的

說話也是可恥的

活著就是可恥的

做愛是可恥的

吃飯也是可恥的

活著就是可恥的

……

不知道是可恥的

知道也是可恥的

活著就是可恥的

忘記是可恥的

記住也是可恥的

活著就是可恥的

每年六四紀念日,我都會寫文章。近年來有機會在當日發表,自2012年以來分別發表在香港、德國和台灣等地的多家媒體上。對我個人來說,這是對恥辱記憶的一種抵制。

2014年6月4日,我在《南德意志報》(Süddeutsche Zeitung)發表文章《鎮壓仍在繼續》(Die Unterdrückung geht weiter),其中寫道:

1989年前後,這種意識形態宣告破產。中共改寫宣傳模式,告訴民眾世界上沒有正義,無論個人之間還是國際關系,只有充滿陰謀的利益算計。這種基於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教育,既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動力,也使權貴階層擺脫了六四的歷史詰問。

2018年6月4日,我在本專欄即德國之聲「長平觀察」發表文章《六四對個體生命價值的摧毀》中寫道:

向魔鬼屈服,以及在與魔鬼的合作中找到快樂,並不是中國人特殊的民族性格。中共的強大是擺在全世界面前的難題,整個人類文明的正義觀都受到挑戰。所有在專制者的巨大陰影之下生活的人們,都不得不思考:短暫的人生該如何度過?歷史長河中的正義,對於個體生命來說有何意義?

1989年7月,在被關押一個月之後,我得到了釋放。隨後的三十年裡,我一直在與自由牢籠進行抗爭,最後不得不去國離鄉。2016年以後,為了保護留在中國的親人,我切斷了和他們的聯系。也許,在媽媽的眼裡,我仍然是當年那個穿著花襯衫、撐著花雨傘逃離家鄉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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