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藝術並不是要觀眾完全照做,藝術家也不該存著教化指導大眾的心態做創作,藝術只是告知觀眾,你認爲不可能發生的事,有可能發生。於是,藝術雖不能立即改變社會,但可以打開社會的心胸及視野。
「藝術只能提出what if(如果⋯⋯會怎樣?)」
藝術的第二個死胡同:批判之後還是批判
洪席耶提出的第二點是:「藝術要超越批判!」
西方藝術和西方戲劇的發展類似,尤其從19世紀現代戲劇之父易卜生之後,大多數的創作都是在批判,批判政府、批判現狀、批判資本主義等等。「但洪席耶認為,以批判為主的藝術意圖,又陷入死胡同了!」紀蔚然解釋洪席耶的論點,「不要再告訴人們資本主義如何剝削我們、如何奴役我們,我們都知道了,一般民眾即使沒有那樣犀利精準的語言也都了然於心。所以說什麼你的劇本要發聾振聵,要搖醒點醒觀眾云云,這都不必了。」紀蔚然強調,「因為這不是藝術該做的!」
「完全走批判太容易了,隨便坐個計程車,司機開口就是最真實有感的批判,那不如讓司機來寫劇本,你去開計程車好了!」
當然,藝術可以批判,可是藝術不能止於批判。但如果通篇只是「你這政府做不好」、「你這制度做不好」等等,其實看政論節目就好了。
重點是,你認可什麼?
「批判很容易,但認可一個價值是最難的。」
紀蔚然舉例,譬如「愛」這個字,與洪席耶想法契合的文化評論家威廉斯就說,「愛」對很多人來講這是個很髒的字眼,因為「愛」已被資本主義炒爛、被好萊塢炒爛,「但『愛』當然是值得宣揚的,重點是你要怎麼透過藝術宣揚『愛』,那才是挑戰。」
超越批判就是,找到一個經過掙扎而可以認可的價值。是故,寫「愛」沒有問題,但要寫出那份經過一番掙扎而得到的「愛」(此泛指親情、友情等各種愛的感情),才是讓人有所感受、值得去探索的「愛」。
看看大師們打什麼牌?
為了寫《莎士比亞打麻將》,紀蔚然看了易卜生的傳記。他發現,易卜生不只是熱衷於為劇本注入社會批判的精神,「連他臨終最後一句話都是『相反地』(on the contrary)。」原來,當年躺在病床上的易卜生,不小心聽到護士小姐回答訪客說他已經感覺比較好了,這位挪威國寶就算用盡最後一口氣,也要出聲反對。
紀蔚然笑說,「可見易卜生這輩子一直在跟人吵架,所以他的作品也一直在吵某個概念或社會制度。」
但他強調,他不是在貶低易卜生,因為那個動盪的時代需要易卜生,那是一個藝術與戲劇發展的過程。
「相較的,契訶夫死前是說『嗯,我好像快走了』,於是他就跟太太說『開香檳吧』。很平淡,就跟他的戲一樣,」紀蔚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