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封鎖荷姆茲海峽，伊朗過去也曾如此威脅美國，只是最後無疾而終。若此次真要封鎖，那麼伊朗也可視情況決定封鎖程度，或可派船巡防，或可佈置水雷，一旦成功，將能截斷世界四分之一的原油運輸路線。若無路面油管支援，那就形同讓世界每日減產1800萬桶原油，油價勢必飆升，更能對波灣諸國形成安全壓力，迫使他們向美國反應。但美國似乎早就看透伊朗的如意算盤，故將航母戰鬥群開向波灣，名義上是要因應逐漸上升的緊張態勢，實則為防患未然，意在荷姆茲海峽真被封鎖前嚇阻伊朗，連消帶打。
其次是部分退出核協定，伊朗宣佈不再出售鈾濃縮過程中產出的多餘重水與濃縮鈾，但這部分美伊雙方其實早有過招。伊朗這早在三月時就宣佈要擴建布什爾核電站，這不僅是伊朗的首座核電廠，也是中東的第一座核電廠，而為製造燃料棒，需要純度3%的濃縮鈾，伊朗因此有了生產低純度濃縮鈾的理由，故此舉可視為部分退出核協定的前兆。
但核電廠剛擴建沒多久，美國隨即在5月3日宣佈取消伊朗兩項豁免，一是容許其用濃縮鈾向俄羅斯換取核燃料生產所需的中間產品＂黃餅＂，二是准許伊朗出售核協議規定限額以外的重水，例如核反應爐的慢化劑與冷卻劑等。一旦少了這兩項豁免，伊朗擁核的可能性將大為降低。
故魯哈尼在電視上看似態度堅決，其實自己也心知肚明，核武短期內是造不出來的，就算要造也只能私下進行，絕不能公然退出核協議昭告天下，故此舉真正目的不是發展核武，而是暗示中俄英法德五國：雖然美國暴走了，但希望你們能站在我這邊，為我找到能規避制裁的原油出售管道，以及安全的銀行交易機制，好讓我能先救經濟再作打算。換句話說，魯哈尼宣佈片面退出核協議，其實是要挽救這紙被美國踐踏多次的契約。
過度單邊的大國政策
自川普上任後，美國在中東的單邊主義色彩日趨濃厚，且其政策風險一次比一次高。此次取消8個伊朗原油進口方的制裁豁免，可能導致以下幾個結果：
一是油源供不應求。據美國表示，8個伊朗原油進口方所失去的份額，將可由他國悉數補上。考慮產油品質，唯有沙烏地能與伊朗相比，再次便是阿聯酋，然而沙烏地等是否有足夠的原油儲備，可在瞬間補上伊朗被制裁後留下的油源真空？令人懷疑。另外倘若伊朗被逼急了，真封鎖荷姆茲海峽，那麼全球的油源供應鏈將受嚴重打擊，油價勢必向上狂飆，屆時導致的高通膨率將波及各國消費者，美國也必受反噬。
二是失去歐洲盟邦的信任。正如此次磋商可見，美國在伊朗核協議上可謂一意孤行，全然不顧其他安理會成員國的勸阻與抗議，導致如今各國事主還得兼做公親。歐洲尤其在核問題上與美有矛盾，冷戰時歐洲便不願做美蘇核戰的第一前線，如今蘇聯雖崩解，但情緒猶存。難民與伊朗核問題都令歐洲進退維谷，美國卻總能在闖下彌天大禍後瀟灑離去，留歐洲來收難搞的爛攤子。長此以往，情分耗盡，歐洲或將選擇另一種形式的全球治理－加入一帶一路。
三是令美伊關係破鏡難圓。美國這段日子的強硬挑釁，已令魯哈尼為首的溫和派元氣大傷，現其為求自保，只能日趨強硬。而伊朗未來不論由誰掌政，這段屈辱歲月都將被永遠銘記，並成為反美敘事最好的土讓與材料。而與同時期的北韓相照，有無核武，待遇差別高下立見，更何況利比亞格達費廢核之例仍是殷鑒不遠，未來即便伊朗不以發展核武為首要目標，恐怕也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形式的核協議。
其實自美伊交惡以來，雙方都蒙受了巨大的經濟損失，伊朗更遭全球經濟體系孤立，被迫以走私殺出一條血路。如今態勢，美伊在對峙之餘或將尋求別的解套方式，例如換囚，除此之外也實在沒別的領域可達共識了，伊朗眼下只能暗盼川普連任失利。凜冬將至，即便中俄英法德五國真為伊朗覓得交易管道，伊朗人民的未來還是相當難熬，制裁的風雪也將持續侵襲美伊關係，看不到解凍的盡頭。
＊作者為《中東研究通訊》專欄主筆，此文由《中東研究通訊》公眾號，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