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有本事只發一則推特，就讓全球股市急凍下挫？從上個星期天（5日）以來的全球股市發展，這個謎語的答案再簡單不過：美國總統川普。
川普5日在推特上突然抱怨中美貿易談判進度太慢，指責中國企圖重新談過，宣稱將在本周五（5月10日）將2000億美元的中國進口商品關稅從10%提高到25%。這則推特之所以讓人驚訝，是因為中美「停戰」期間的貿易磋商本來貌似順利，甚至他3日還表示「雙方談判進展良好」，讓人期待很快會有達成協議的好消息。然而就在中方團隊再次赴美談判前夕，川普卻突然下達「最後通牒」—周五前若談不攏也不用再談了，你們就等著付稅金吧。
川普雖在5日的推特中說：「過去10個月來，中國輸往美國的500億美元高科技商品要付25%關稅、2000億美元其他商品要付10%關稅，對我們漂亮的經濟表現帶來幫助。」他也總是強調「加徵的關稅是中國付給美國」，但周一（6日）開盤後的全球股市，顯然不同意他的說法—除了歐亞股市全倒，美股的道瓊工業指數兩天來也摔了600點，這讓金融市場不得不緊盯中美談判進度（與川普推特），全球經濟也因此蒙上一層陰影。
劉鶴照舊赴美，市場悲觀看待
由習近平特使劉鶴所領軍的中方談判團隊，在川普祭出加稅威脅後依舊趕往華府，準備在9日、10日兩天，與美國貿易代表萊特海澤、財政部長馬努欽進行第11輪中美貿易磋商，但全球股市顯然已對談判結果投下「不信任票」—就算劉鶴再次赴美試圖拯救中美貿易協定，還是無法阻止川普的加稅決定—5月10日凌晨12時1分開徵的25%關稅，該來的還是會來。
川普在第11輪談判前的「掀桌」舉動，讓人聯想到他與金正恩今年2月在河內川金會的無疾而終。在談判塵埃落定之前突然收手，似乎成了今年川普在談判桌上的招牌動作。但如果不是虛張聲勢的要脅與壓迫，中美談判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美國商會執行副會長、國際事務負責人薄邁倫（Myron Brilliant）上周曾宣稱，中美貿易磋商「已完成94.5%」，那麼「剩下的5.5%」就是關鍵了。
川普為何翻臉？
《華爾街日報》援引知情人士說法，表示關鍵在於中方拒絕美方的提議：在協議中公布中國同意修改的法規清單—這份清單涉及智慧財產權、強制性技術轉讓等美方核心訴求。中方談判團隊認為，美方的要求已經侵犯了中國主權，因此不願意在外國勢力壓迫下應允未來修法的方向與清單。在前幾輪談判中，中方談判人員只答應「會推動結構性改革」，但就是不願作出具體承諾，也不願在協議中公布修法清單。
知情人士表示，就是在這一點上使得雙方的談判陷入僵局。不過《華爾街日報》的報導並未獲得中美兩方的證實，萊特海澤6日面對媒體時，也只簡單表示「中國反悔承諾」。他說：「在過去一周的時間里，我們看到中國削弱承諾。在我們看來，中國放棄了已經給出的承諾。」但中國究竟承諾了什麼，他們又做了什麼讓美國看起來「如同毀諾的行為」，萊特海澤並沒有解釋清楚。
路透則認為，美國商務部稍早公布的今年第一季經濟表現：失業率創下半世紀來新低的3.6%、GDP則成長3.2%（比預期高出近1個百分點），加上美股標普500（S&P 500）和納斯達克（Nasdaq）最近都攀上歷史新高，這都給了川普「硬起來」的底氣（不過中國今年第1季成長率6.4%也優於預期，中國股市表現同樣亮眼—在許多觀察家看來，這也同樣是中國「硬起來」的理由）。
雖然美國經濟表現不錯，但如果細看第一季的GDP成長因素，主要是由淨出口與政府支出扮演重要動能，最關鍵的國內消費支出卻明顯放緩，強勁的GDP增長很可能並不具有持續性。由此看來，川普個人的乾綱獨斷可能還是最關鍵角色。
中美貿易戰全面升級？
川普5日的推特，幾乎推倒了外界對中美達成協議的期盼，也將全球股市暫時推進熊市。華府智庫美國企業研究所（AEI）的研究員史劍道（Derek Scissors）認為，美中仍有機會在10日以前達成協議，避免美方實施懲罰性關稅，但他認為機率已經低過一半。但如果美國真的加徵關稅，史雲道說「中國必然會報復」，中美貿易戰也將進入全面升級的新階段。
《金融時報》認為，如果中美貿易戰的戰況日益膠著，雙方的停戰協議也勢必將順延到今秋以後才有機會談成，甚至拖到2020都有可能。就目前的局勢看來，與其期待雙方談出一個皆大歡喜的協議，如何避免爭端全面升級或許才更為現實，否則全球兩大經濟體的緊張關係，勢必也將拖累全球經濟。
中美都有打不得的壓力
中美貿易戰全面升級的第一個停損機會，就是劉鶴此次赴美，是否能在10日之前談出讓川普滿意的中美貿易協議。但有可能嗎？美聯社認為，雖然川普狠話說的決絕，但中美兩國都有達成協議的誘因。在中國方面，中國經濟成長逐年減速，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期中國今年的GDP成長率剩下6.3%、明年則是6.1%。與美國的貿易大戰勢必拖累中國出口表現，嚴重影響市場與消費者的信心—更重要的是，這也會傷害中國共產黨執政的正當性。
不過美國同樣無法置身事外。中美貿易戰如果繼續惡化，除了川普高度重視的美股難以逆勢上漲，中國的報復性關稅也將對做為川普票倉的農業州帶來傷害。穆迪分析（Moody’s Analytics）首席亞太經濟學家柯克蘭（Steven Cochrane）認為，預定周五開徵的25%懲罰性關稅，將讓美國的GDP成長率從去年的2.9%驟降為1.8%（中國則是摔到5%）。柯克蘭說：「如果川普的威脅成為現實，中美貿易戰將顛覆全球經濟的遊戲規則。」
膽小鬼賽局
簡單說，中國與美國兩方其實都難以承受貿易戰全面升級的後果，這也讓川普與習近平身處一個「不要命的人最大」的「膽小鬼賽局」。典型的「膽小鬼賽局」模型，就是兩名駕駛駕車相向而行，誰先撐不住壓力與後果轉了彎，便成了輸家「膽小鬼」。問題是如果兩人都撐到最後不願認輸，勢必會造成兩車相撞，這也意味著如果沒人想當膽小鬼，那也就沒有任何贏家。北京與華盛頓當局一年來的10輪磋商，其中不乏轉下方向盤的機會，但中美兩輛大卡車卻依舊相向而行，川普甚至還重重踩了油門。眼看第11輪磋商在即，川普的「周五撞車吆喝」會嚇倒劉鶴、以及他身後的習近平嗎？
若衡諸川普最主要的訴求—中國透過竊取智慧財產權、補貼扶助國有企業、限制外國企業進入中國市場，造成高達3790億美元的中美貿易逆差，以及中國企業在人工智慧、機器人、電動車領域的傑出表現—因此美方想藉由關稅壓迫中國就範，說服北京政府擴大市場准入、尊重智慧財產權、並且改革嚴重偏袒中國企業的商業環境，進而改善雙方的貿易逆差（因此最直接的美國大豆訂單，也會讓川普掛在嘴上）。目前最迫切的問題便是：劉鶴真的有可能在這兩天全面投降，對美方要求照單全收嗎？
越南傅爾布萊特大學（Fulbright University Vietnam）的中國經濟專家包定（Christopher Balding）認為，這場中美貿易戰其實是「資本主義的開放經濟體」與「共產主義的封閉經濟體」之間的世界觀衝突。包定說，美國要求中國改善、甚至放棄的財經政策與諸多做法，其實正是支撐中國驚人經濟成長的重要手段，因此北京不太可能說放就放。如果劉鶴真的照單全收，其實也意味著執掌大權的習近平向美國稱臣，這在中國國內乃至於中南海勢將造成莫大衝擊，中國確實不太可能走到這一步。
至於稍作讓步，跟美國協商出一個彼此可接受的方案組合呢？中共黨媒自己把這條路先堵死了。《人民日報》7日發表微信公眾號「陶然筆記」的文章，強調「對中國不利的事情，就算說破天，也不要覺得中國會讓步」、「連想都不要想」。《環球時報》則在社評中說，貿易戰多燒一會兒，對中國在戰略上未必是壞事，「中國社會要有承受談判破裂的勇氣和耐力，堅決支持國家的應對策略」。雖然不確定習近平與劉鶴是否真會像這些鷹派喉舌說的那般強硬，但中國真要堅持不讓步，其實也就不必派劉鶴赴約了—他帶到華府的訊息，很可能就是被川普逼出來的底牌。
在全球股市連跌兩天後，世人都在等著看劉鶴能與萊特海澤談出什麼結果？美國政府會在周五（10日）凌晨公布什麼樣的關稅？中國政府會不會緊接著宣布報復性措施？川普與「他的好朋友」習近平，又能在這個膽小鬼賽局中堅持多久？彼此會用什麼樣的姿態逃開「雙輸」的最差結果？這個周末，答案即將揭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