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禁忌內化了,要打破那種沉默桎梏常讓我想吐:《重返天安門》選摘(1)

2019-05-13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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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年紀念可以讓社會有機會認真地反思,並大聲地把想法說出來,努力解決過去歷史事件遺留的問題。但是當公共事件的記憶被壓抑時,社會就無法追究相關責任、反省檢討,以及讓為惡的人付出代價。對今日一些年輕世代的中國人來說,為了保護自己,無知不僅很重要,甚至是必要的。他們深信,政府的決策都是正確無誤的,任何偏離這一基準的行為都是魯莽的,甚至是危險的。二〇一八年六月,在澳洲一所大學擁擠的教室裡,一名年輕女子清楚地表達了這個觀點。她並非用質疑的口氣,而是發自內心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我們要回顧這段歷史呢?為什麼你認為了解這段歷史對當今、現下的中國,特別是我們這一代年輕人有幫助呢?你認為這樣做可能會威脅到中國所謂的『和諧社會』嗎?」後來,另一名中國學生走上前來問我是否思考過,僅僅是關於六四的知識也可能對「我們完美的社會」構成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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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4日,香港11.5萬市民在維多利亞公園舉行燭光晚會,悼念「六四」29周年(AP)
2018年6月4日,香港11.5萬市民在維多利亞公園舉行燭光晚會,悼念「六四」29周年(資料照,AP)

對我來說,這還不是最難回答的問題。有一些年輕的中國人會在演講結束後,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偷偷地來找我說話。他們躡手躡腳地走到桌子邊,以我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用不同言語問同一個問題。這個問句隱含著一種無聲的指責,像是控訴我戳穿了他們的無知。他們想知道的是,到底他們應當拿這些新知識怎麼辦?既然他們知曉了真相,接下來該做什麼?我都這麼告訴他們,去吧,盡你所能地去挖掘真相吧。盡其所能地閱讀所有能找到的各種資料。利用你手中一切的自由來獲取知識。你應該自己決定要接受哪一個版本的國家歷史。如果你願意,與他人分享你所知道的六四。更重要的是,要銘記不忘。

未來的路通向何方,台灣對二二八屠殺這段歷史的處理上或許可以作為某種示範。也許有一天,天安門廣場會建起一座紀念博物館,就像台北的二二八國家紀念館。也許有一天,中國也會有個一年一度的國家紀念日,就像台灣的二二八和平紀念日。然而台灣面對二二八大屠殺的這段平反之路也走了四十八年,中間還歷經了數十年的白色恐怖時期,之後又過了十六年,才有了現在的二二八國家紀念館。與此同時,讓那些記憶保持鮮活是我們的責任,我們應當捍衛自己的歷史記憶,並抵禦來自北京近來頻頻試圖跨越國界,干擾控制他國輿論的侵犯行為。落筆至此,我想起劉曉波在六四十五周年寫的輓歌的最後一句,以此作結是再適合不過了:

在絕望中,

唯一給予我希望的,

就是記住亡靈。

*作者林慕蓮目前是澳洲墨爾本大學進階新聞中心(Centre for Advancing Journalism)資深講師。1989年時她在英國利茲大學(Leeds University)研讀當代中國研究,於2003年起先後任職於英國廣播公司(BBC)與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臺(NPR),派駐北京長達十年。本文選自作者在天安門事件25過年應牛津出版社之邀所寫的《重返天安門:在失憶的人民共和國,追尋六四的歷史真相》(八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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