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DF》「非洲三部曲」焦點導演梭裴分享20年拍攝經歷:「我必須相信觀眾足夠聰明」

2016-05-16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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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TIDF 焦點導演專訪 Hubert Sauper。(王德為攝)

2016 TIDF 焦點導演專訪 Hubert Sauper。(王德為攝)

第10屆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焦點影人、「非洲三部曲」導演雨貝.梭裴(Hubert Sauper)14日於大師講堂中分享20餘年來拍攝紀錄片的技巧及經驗。他也在與《風傳媒》訪問中提及自己最常被問到的問題,「是一個我不想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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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就是,你的電影呈現了這麼多問題,那我們要怎麼辦?」梭裴說,「我的答案大概是:用你的大腦想啊。」他解釋,這個問題真正的含意似乎是,「你看見了這麼多,所以你會知道怎麼做。我們不想思考,你來替我們思考,我們跟隨。」但他說,「我不是耶穌,不是政治人物,或是預言家......我不想成為那種角色。」

2016 TIDF 焦點導演專訪 Hubert Sauper。(王德為攝)
2016 TIDF 焦點導演專訪 Hubert Sauper。(王德為攝)

凝視苦痛的「非洲三部曲」

50歲的奧地利導演梭裴於1997年首度前往非洲坦尚尼亞,在跟隨聯合國人員深入剛果叢林、捕捉盧安達大屠殺後難民身影的旅程中,開啟了往後20年「非洲三部曲」的序曲《基桑加尼日記》(Kisangani Diary)。

他於先前訪談中描述,「我並沒有預料到當時在剛果的戰事,我也沒有想到會目擊數千名難民屍橫遍野.......在專業度或心理層面上,我都毫無準備。這部片便是我應對這突如其來的現實的必要結果。」

《基桑加尼日記》劇照(TIDF)
《基桑加尼日記》劇照(TIDF)

《基桑加尼日記》充滿著令人不安的苦難影像。瘦弱的難民在帳篷中緩慢爬行,飢餓的小男孩被白人男子舉起,法國電視台記者們持攝影機在或許仍然存活的難民身軀間行走。梭裴描述,如果你感到不適,我很開心你有這樣的感受,因為這也正是我在拍攝時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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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地利導演梭裴14日於大師講堂分享拍攝經歷(TIDF)
奧地利導演梭裴14日於大師講堂分享拍攝經歷(TIDF)

在講座中,梭裴描述他嚴格奠基於事實的紀錄片「其實是相當主觀的」,「當我看見這樣的情境,我感到困惑。我試著也去製造一個情境,讓你也感到困惑......如此你能夠感受到我的感受。」

這與電視新聞影片是相當不同的。梭裴認為,許多觀眾觀看影像的習慣,伴隨著某種權威聲音的解釋,「或許來自政府官員、專家、或新聞播報員。」但這樣的聲音讓觀眾覺得自己與影像中的苦難是分隔的,「會有專家去解決它們。」

「我呈現剛果的景象,但我不要提供你解決之道。我要讓你們產生去尋找解決之道的急迫感及必須性。」梭裴說,「我必須預設你們是足夠聰明的。」

奧地利導演梭裴14日於大師講堂與聽眾互動(TIDF)
奧地利導演梭裴14日於大師講堂與聽眾互動(TIDF)

保留觀眾自由解譯影像的權利

他以《以朋友之名》(We Come as Friends)中的一幕景象為例,於南蘇丹一個小村莊新落成的發電廠正冒著黑煙。這其中可能具有工業革命的連結,環境衝擊的指涉,以及現代化的優劣。這一幅影像具有許多層次的意義,他期待觀眾能主動地解譯、猜測多元的意涵,「否則是剝奪的觀眾建立自己觀點的權利。」

對梭裴來說,脈絡可以由影像組成,而不必然需仰賴名字、數字等背景性的資訊建構。美國影評亞伯拉姆斯(Simon Abrams)曾指出《以朋友之名》中的受訪者「幾乎沒有名字」,有如一幅刻意模糊的描繪,「堅守在一種隱喻、象徵的層次。」但梭裴認為,給出詳實的背景資訊,可能會降低影像純粹的力道。

如何捕捉「真實的一刻」?

梭裴也以作品中幾個特別令他著迷的鏡頭,解釋了另一個觀眾時常提出的問題:這些鏡頭是如何拍到的?其中一個例子出自2014年的《以朋友之名》,一名美國使節出席小村莊電廠的開幕典禮,發表演說時,一名穿著傳統服裝的部落舞者突然闖入會場奔跑、跳舞。

梭裴描述,部落舞者與美國使節同時出現的鏡頭,展現了自由與秩序的衝突,有如文化衝突「真實的一刻」。

這名美國使節使用英文(非當地人民母語)發表的演說中,描述發電廠在比喻或實際的層面上,都「為你們帶來了光」。梭裴認為,這種說詞揭露了一種殖民主義的心態,猶如數百年來殖民論述的體現。

2016 TIDF 焦點導演專訪 Hubert Sauper。(王德為攝)
2016 TIDF 焦點導演專訪 Hubert Sauper。(王德為攝)

多年訓練加以敏銳審視環境

「在此之前,我就知道他會說些什麼了。」梭裴說。一來,這種論述在西方世界流傳已久,加上多年的拍攝經驗,以及許多年對環境的觀察與研究,雖然無法準確預測其演說內容,但「我知道他說的東西將可以用在我的故事裡。」

梭裴說,「我覺得作為一個(紀錄片)導演,你的大腦有兩個區域同時在運作。一部分是概念性的思考,另一部分做好意外事件的準備。」他解釋,一部分的你確知自己作品的核心,思考著想傳達的概念,另一部分的你隨時注意著無法預測的事件發生。

當部落舞者從人群中跳出時,梭裴描述,多年的思考、研究及訓練,告訴他要跟隨著這個舞者,去拍攝他。「我不覺得這是一個理性(思考後)的反應,」他比喻,這就像是足球員踢球,或是獵人追捕獵物,「獵人花了一輩子的時間,確定自己能在對的時機做出對的行動。」

《以朋友之名》劇照,梭裴於自製的小飛機上(TIDF)
《以朋友之名》劇照,梭裴於自製的小飛機上(TIDF)

漫遊非洲的非傳統歐洲目光

從坦尚尼亞進入剛果叢林(《基桑加尼日記》),停留坦尚尼亞維多利亞湖畔(《達爾文的噩夢》(Darwin's Nightmare)),並實地見證蘇丹一分為二的時機(《以朋友之名》),完成「非洲三部曲」的梭裴描述自己「觀看世界的方式相當奇怪」,其原因是「我的人生經驗也與大多數的人不同。」

離開家鄉後,年輕的梭裴輾轉待過義大利、法國、英國、美國等地,這種流浪的生活促使他拍攝了1993年的紀錄片《漂流馬戲團》(On the Road with Emil),紀錄馬戲團這種「總是不停居某地」的生活。而他在非洲的行動方式也大抵延續這種模式。

《漂流馬戲團》劇照(TIDF)
《漂流馬戲團》劇照(TIDF)

「許多歐洲人前往非洲,是因為他們身為某個組織的成員,或許教會、或許非營利組織、或是某個公司。但我是以獨自旅行者的身分去的。」梭裴說,「這項事實的劣勢是,我沒有受到保護。但優勢是我不需要遵從命令,得以自由來去,這也給了我行動上的速度優勢。」

停留台北期間,正在寫作下一部劇本的梭裴表示,接下來他將拍攝一部關於古巴的紀錄片。主題關乎影像的力量,關乎時間。問起是否有拍攝虛構故事的計畫,梭裴直截回答,「沒有,至少目前沒有。」

梭裴解釋,除非某些概念只能透過虛構故事呈現,但他認為自己大部分的電影概念都能從真實世界中找到,且與真實的事件及人互動比較有趣。他反問,「如果你擁有如此有力的真實人物,何必去找演員?」

《以朋友之名》劇照(TIDF)
《以朋友之名》劇照(TI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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