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選文》不懂「旬」,就無法理解日本人的食與性

2016-05-15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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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秋栗
日本秋栗

四季的情趣,清少納言說春天是破曉最好,夏天是夜半最好,秋天是傍晚最好,冬天是早晨最好。那個時候的她就有個小確幸,楝樹一定開在端午節的前後,儘管樣子很難看,像枯槁似的,但花開得確實有情趣。「春花秋月杜鵑夏,冬雪皚皚寒意加。」這是道元禪師的和歌。「冬月撥雲相伴隨,更憐風雪浸月身。」這是明惠上人的和歌。都被川端康成用旬的心情引用過。日本人至今保持了寫信用季語開頭,如1月的晚冬甚寒,4月的野山新綠,8月的殘暑新涼,11月的深秋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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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是機械的春夏秋冬的輪回,看上去是沒有太大創意的景物排列,看上去是日本人的淺薄無深度,但是轉換思維我們就會發現,冬月啊,風刮你,你不冷嗎?雪吹你,你不寒嗎?這是哲學與月亮的對話,更是時令與心緒的對話。三島由紀夫看菖蒲,說端午節開放的這種花朵,不由想起潛伏在武士道精神中那充滿肉感的東西。而川端康成則更喜歡藤花,說低垂的藤蔓上開著的花兒在微風中搖曳的姿態,是多麼地具有女性優雅,是多麼地具有日本情調呀。日本人的意識深處,會有這樣的體驗:淒涼的黃昏伴隨著恐怖,是在晚秋向初冬過渡的寒冷時節裡。一近黃昏,黑暗立即襲將了過來。而日本的詩歌和小說,都有一種特殊的春眠情調——源於陽春麗日的悠閒白晝小憩。這個春眠情調其實也與旬有關。不斷尋找或等待鮮活的一個結果就是對鮮活的反芻——春眠不覺曉。

京都的唐草花紋,是從西陣狹窄小巷裡織機的鳴聲中而來。而京都的舞妓們總是在黑暗中遊動,白皙的臉盤,華麗的衣飾,優雅的身段,令人感到夜色愈發濃重與深沉。祗王寺長滿青苔的庭院,記憶深層總是落了一層櫻花瓣。而嵯峨野裡的厭離庵,總是茅蜩鳴聲不斷,一排小葉羅漢松籬笆樹總是把喧鬧擋在外面,把幽寂留下。一查歷史,原來這座厭離庵是當年藤原定家精選《小倉百人一首》的地方。當然從八阪來到圓山公園,知恩院的鐘聲,在除夕之夜鳴響。「鐺」——拖著長長的餘韻,深深地融進夜色中。片刻的寧靜是為了等待瞬間的再次撞擊。回蕩的鐘聲,新舊交替又一年。日本的旬,就像高照的佛性,無所不在,無時不在。這裡,旬用自己的深度告訴我們一個古老的寓言:日與月,天與地,都要走向滅亡。沒有一個例外,沒有一個僥倖。何況人乎?從旬中生出了日本人的無常。這個無常當然是哲學的是精神的。一個國家的文明體質竟然與風花雪月的旬物旬味有關,我們除了感歎還是感歎。感歎大自然的奇妙,感歎生命的奇妙。蟲繭內包裹了小生命。這個小生命就是最大最高。旬的思想這樣教導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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