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世界不允許我們相愛吧／只是想要個家／哪這麼難」——羅毓嘉〈浮木〉
對女同志Elaine和男同志Leo來說，成家真的很難，只因他們的另一半都是菲律賓人。
缺法律名分，無法真正照顧對方
「你怎麼交了一個外國女友？」面對父親的疑問，Elaine只能說「愛到卡慘死」。時間撥回四年前的夏天，有一群菲律賓移工到Elaine擔任領班的電子廠報到，她負責教導操作機台，其中最機靈、最努力的就是Michelle，日久生情，成為一對戀人。Elaine害羞地說：「畢竟公司只規定不能跟台灣已婚人士交往嘛！」
她和Michelle上班時一同出入用餐，放假時一起上山下海，毫不扭捏，甚至直接稱呼她「老婆」。她直言，電子廠的女工多，「生產線上放眼望去都是Ｔ」，大家早就對女同志見怪不怪。
然而，直率的Elaine遇上移民署官員卻結巴了。有一年，她陪Michelle返鄉探親時，遭仲介公司與移民署質問：「你是誰？為什麼要跟她一起回去？」她心想：「我們沒有結婚，沒有辦法說她是我老婆。」最後的答案叫做「我們是朋友」。
每次返鄉，兩人就得經歷同樣的尷尬與折磨。法律上，Michelle只是個菲律賓移工，搭機必須由仲介公司全程接送，出入境得經過移民署拍照確認。Elaine心疼女友被這樣對待，期待能在台灣結婚，心愛的人能申請依親居留。
Elaine透露，在公司，外籍移工若犯規三次就得遣返，就連微小的失誤也不例外。「我們隨時在擔心，Michelle會不會沒工作、會不會被遣返。」Elaine花了很多工夫社交，甚至接下工時較長的領班職，只因主管一句：「我保你女友在工作上沒問題。」
「我想結婚，讓大家知道她是我老婆。」Elaine和Michelle挑了婚紗，但一直沒有拍照，「我們一直認為這件事無法實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真正辦一場婚禮。」法律如果沒有白紙黑字，在他們眼裡都不是真的。
在法律面前，即便Elaine宣示「永遠愛她」，都無法兌現成Michelle能享有的權利。Elaine激動地說：「我們穩定交往，我卻沒辦法給她一個名分！我想買房子，卻不能登記在她名下；我想買保險，受益人卻無法寫她的名字。她必須是我在法律上的另一半，才能擁有我的呵護與照顧。」
Leo也有同樣的無奈，他輕輕撫摸菲律賓籍男友John的傷口說：「上個月，他的手掌受傷動手術，要進行全身麻醉，我卻無法替他簽同意書。」Leo有慢性病，John的工作經常南北奔波，風吹雨淋，若「萬一」到來，他們希望能替對方做決定。
工作簽證到期後就得分隔兩地
「沒有結婚，就連COSTCO的家庭卡都不能辦喔！」Leo開玩笑緩和氣氛。婚姻不單是名分、權益與保障，更重要的是共同生活。菲律賓移工每三年一簽，最多可在台灣工作十二年，期滿後便無法再申請來台。他們若不能順利在台灣結婚，便無法取得依親居留簽證，只能分隔兩地。
「如果可以結婚，我當然想留在台灣！」二○一七年大法官釋憲出爐前，Elaine就做了最壞打算。她和Michelle在菲律賓買了三塊地，若無法在台灣結婚，她們打算定居菲律賓——縱使無法結婚，但至少一起生活。
認真數著時間，Elaine和Michelle還有八年，Leo和John卻只剩三年。最後的時光得來不易，John的工作簽證原本在今年四月到期，他與老闆處得不好，如果無法繼續在台灣工作便得回國，和戀人分隔兩地。幸虧老闆的兒子支持兩人的感情，居中斡旋，才保住工作機會。
「我從小單親，一直渴望有完整的家。」Leo在人生低潮時與John在天主教堂相識，兩人互信、互補、互相扶持，決定一起生活。愛情可以突破語言限制，跨越國族藩籬，卻敵不過法律設下的門檻。
「台灣同志們在五月二十四日就可以適用結婚，那我們呢？」釋憲後，Elaine原本十分期待，以為頂多兩年就能結婚。她每天追蹤挺同團體的臉書，關心法案進度，蒐集資料，沒想到台灣同志得以成家，她們卻得再等等。
境外面談防假結婚，也擋下同婚
礙於《涉外民事法律適用法》規定，跨國婚姻是否成立依當事人的本國法；也就是說台籍同志若要與外國伴侶結婚，但對方國家不承認同婚，他們在台灣的婚姻亦無法成立，而菲律賓政府尚未允許同性婚姻。
除非伴侶國籍剛好是開放同婚的二十六個國家（多半是歐美國家），否則本國與外國同志的台灣婚姻關係仍不被承認。信仰天主教的Leo和John想問：「上帝應該是公平的，為什麼我們不能結婚？」
以日本為例，台籍與日籍人士結婚時，在兩國都只要出示相關證件就能辦理。但外交部規定，台灣與二十一個亞洲及非洲等國家人民結婚時，還得通過境外面談才能在台登記，菲律賓就是其一。這二十一國都尚未允許同性婚姻，部分國家甚至留有「雞姦罪」。
John與Michelle想在台結婚，得先前往菲國完成婚姻手續，才能在台灣駐菲辦事處進行境外面談；通過後，兩人持外館核發的單身證明至台灣戶政機關辦理結婚登記，據此申請依親居留簽證。
因此，就算修改《涉外民事法律適用法》，讓台灣與外國同志的婚姻關係可依行為地（台灣）的法律認定結婚，外交部等單位也必須跟著修改這些規定，否則牽涉這些國籍的同性婚姻仍過不了關。
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秘書長簡至潔指出，境外面談本意是為防止假結婚，僅針對特定二十一國，本身就是歧視，早就遭到民間團體批評，司法院、外交部與內政部等相關單位應盡快完成配套修法。
“Love is equal. Love will win.” Leo與John和街上的每一對情侶一樣牽手、擁抱，時而勾勾對方小指，時而抓抓彼此頭髮。他們擁抱打氣，期待且相信未來可以和所有戀人一樣擁有結婚、成家的權利。
境外面談也卡住伴侶註記
同婚法案出爐前，Leo與John前年嘗試辦理伴侶註記也卡在「境外面談」。各縣市政府規定，辦理伴侶註記時，若另一方非本國人，就必須查驗經外館處驗證的單身證明；外交部另規定，21個亞洲及非洲國家人民必須經過「境外面談」才能取得，菲律賓亦在其中。外交部回函表示，境外面談之前，兩人必須在菲國完成結婚手續。
若未在菲國結婚就無法辦理面談，也就無法開立單身證明。目前已有許多台灣人與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人申請伴侶證，唯獨Leo和John不適用。
公文往返超過1年，戶政機關仍表示：「本案外交部將俟國內相關機關共同完成同性結合法制化作業後，原則規畫與異性婚姻者依相同規範辦理。」即便Leo與John辦理伴侶註記做為結婚的過渡，依舊無法解決問題。（李佳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