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爸爸的摩托車聲,孩子就躲起來哭…16歲毆死情侶關入獄 導演追蹤少年家庭揭開「殺人犯」真相

2019-04-03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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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很獨裁,房間聽到我的摩托車聲,大家就躲起來哭……」導演追蹤加害者之一小紀假釋後的日子、與爸媽互動的點點滴滴,小紀父親的一句話或許已暗示悲劇的遠因。(翻攝自紀錄片《牆》)

「我以前很獨裁,房間聽到我的摩托車聲,大家就躲起來哭……」導演追蹤加害者之一小紀假釋後的日子、與爸媽互動的點點滴滴,小紀父親的一句話或許已暗示悲劇的遠因。(翻攝自紀錄片《牆》)

「還我兒子!」10多年前一個深夜,新北市三重河堤發生一起駭人奪命案件──只是深夜帶女友出門散個步,簡姓青年就被一群從未謀面的少年圍毆至死,在市場工作獨力養活3個孩子的母親怎麼哭喊也換不回孩子,也得不出一個「為什麼」;然而在紀錄片《牆》,導演追蹤加害者之一小紀假釋後的日子、與爸媽互動的點點滴滴,小紀父親的一句話或許已暗示悲劇的遠因:「我以前很獨裁,房間聽到我的摩托車聲,大家就躲起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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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個人生下來就是罪犯,而2015台北電影節上映、導演韓忠翰、伍心瑜、王振宇、許婉鈴等拍攝的紀錄片《牆》,便追蹤兩名青年離開監獄回歸社會的日子,去探問「為什麼」──傷害致死判刑16年的小紀、持槍搶劫判5年的小凱,即便出了監獄也仍有一道道「牆」要面對,過去的牆讓他們一步步走入犯罪,出獄的牆則讓他們重新站起這路上舉步維艱,而這些高牆能否拆解,也在在關乎,能否別讓這社會少一點爸爸媽媽因為失去孩子而流淚。

年輕人凌晨約會慘遭橫禍被毆死 父親道出加害者童年:房間聽到我的摩托車聲大家就躲起來哭,我以前都是用打的…

小紀與小凱犯下的錯,確實是難容於社會的──未滿18歲的兩個青年,一個深夜與朋友看到情侶約會不順眼就出手毆打對方到腦死,一個則是拿著槍「邊玩邊搶」搶到人心惶惶,談起小紀16歲犯下的錯,9年後兒子刑期過半假釋出獄、都變成25歲的大人了,母親還是難以理解:「情侶在那邊約會,礙到他們的眼?」

(翻攝自紀錄片《牆》)
(翻攝自紀錄片《牆》)

為什麼要殺人?導演沒有直接問到這問題,小紀也沒有直接說,只淡淡提到那段與家人失聯的日子:「我要搬出去的時候我爸說『出去就不要回來了』,我媽比較狠,我搬去三重住的時候我媽說『你還沒死啊』,後來就被抓了……」

16歲留下一個當時才1歲左右的孩子,小紀就去服刑了。9年過去,假釋這一天輾轉回到台北車站的小紀緊張不已,撥了通電話說要回家,說「爸,我好想你喔」,一到家父親也撲上前抱住兒子眼淚流個不停,只是回家父親一句話,又讓母親連忙制止:「出來要乖一點,你看你做不對、關那麼久,我都幫你把小孩帶多大了!」

(翻攝自紀錄片《牆》)
(翻攝自紀錄片《牆》)

假釋這天也要挨罵的小紀是從小被罵到大的,父親說自己以前很獨裁,「房間聽到我的摩托車聲,大家就躲起來哭,我以前都是用打的」,一次小紀去偷枇杷也是被打得慘烈。

「我比較不會用嘴巴去關心小孩。」父親說,而母親談起小紀離開家那時,是「他跟爸爸去送貨,有天說很累,人就不見了」,離家的少年成了小爸爸,16歲一邊養孩子一邊在三重埔討生活,接著鬥毆悲劇發生,加害者與受害者的家庭都失去了孩子。

「我從來不知道『家』的感覺是什麼」

「我從來不知道『家』的感覺是什麼,就會跑到同學家,好幸福喔這樣,就看起來過很爽,然後我就超嫉妒的……」犯下多起持槍搶劫判刑5年的小凱,則是這樣說著自己的童年。

(翻攝自紀錄片《牆》)
(翻攝自紀錄片《牆》)

小凱笑說自己父親黑點是「正港流氓,元老級的」,小學二年級時父親就被關了,關4、5年出來以後雖然認真工作2年多,交女友後來又不工作了,沒錢了再去工作、有錢了又不幹,反反覆覆下來景況越來越糟,就真的「跑路」了,留下無依無靠的小凱。

後來步入青春期的小凱加入幫派,有了朋友也談了戀愛,他曾經以為女友是他生命的全部,殊不知為女友退掉原本的堂口、跟兄弟疏遠以後女友卻「跑了」。所謂「生命的全部」原來是那麼容易失去,媽媽走了、爸爸走了、女友也走了,小凱說他開始「純粹地發洩自己」、「邊玩邊搶」,最後搶到超商因為槍砲通緝入獄,就此開始5年在獄中的日子。

「做流氓我是不反對啊,跟對人就好。」談起兒子狀況,身為「正牌流氓」的黑點看似豁達說,但回想起兒子入獄那時,昔日連竹聯幫創始人陳啟禮都能「熟」的黑點,頓時一陣沉沉喪志:「順凱進去以後,我想說,唉,去做工啦,愛人我也不要,朋友也都當作我死了……」

(翻攝自紀錄片《牆》)
(翻攝自紀錄片《牆》)

昔日叱吒風雲的老爸如今成為居無定所者,做工賺錢過一天是一天、晚上就睡涼亭,小凱對黑點的心情自是複雜:「他跟以前變很多,跟我小時候進去前都不一樣,變化很大……以前有叱吒風雲的霸氣,他以前在我前面是『牆』啊,都不會倒,一出來看到心會寒,歲月不饒人……」他曾經恨過爸爸,但如今,父子兩人要一起面對的難題是如何把日子過下去。

「重新做人」之難:想疼兒子卻「不知道怎麼下手」只懂罵、想認真工作卻面對血汗12小時工時又領不到薪水…

出了獄,真的就能回歸社會嗎?小紀與小凱有各自的難題要面對。「從16歲關到25歲,我有點不知道怎麼跟小孩子相處,他講什麼東西,我其實也聽不太懂……」小紀嘆。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跟兒子之間長達10年的空白。

當年還可以從少觀所寄菜窗口「塞進來」的小寶寶如今已經上小學了,小紀試著關心兒子的營養午餐錢繳了沒,也跟爸媽一起帶兒子去釣魚,但釣著釣著小紀竟也習慣過去爸爸那套管教方式,一直罵,一直罵。

「他現在就像以前他爸爸罵我兒子啊,只是現在釣魚的變成我兒子,他罵他兒子……他兒子本來很喜歡釣魚的,現在有爸爸就不想去,動不動就會被罵。」小紀母親如此嘆息。她勸過小紀「不要跟你爸爸一樣」,但也心知肚明兒子的無助:「他很想疼他兒子,但不知道怎麼下手啊!畢竟他們從小到現在多久,10年耶……」

小凱的難題則是該怎麼賺到下一餐與住的地方。求學時就被抓入獄,小凱出來後的頭幾份工作是工地保全,他笑說這份工作是「浪費生命而已,就有錢賺」,一天1200看似過得去,然而現實是,他賺的薪水要先拿來還制服的錢,工作12小時以上、每天只能睡5–6小時:「你看過『高級保全』嗎?我只聽過『高級主管』,沒聽過高級保全。」

(翻攝自紀錄片《牆》)
(翻攝自紀錄片《牆》)

「老闆知道你現在假釋嗎?」當導演問起這題,小凱連忙「噓」一聲:「等知道再講啊!現在錢已經到緊繃,只能不夠一餐就餓一餐……」

這一切拿到錢或許還能忍,但從10月到了1月都還只領得到一個月的錢,他爆發了,他衝進公司要找主管理論,「叫他出來面對喔」,跟拍的導演被管理員命令關機時,小凱更喝斥「對我朋友客氣一點!」只是一個小員工能理論什麼,小凱氣勢洶洶衝進公司,最後談判結果是以離職收場,他一邊騎車一邊朝鏡頭唸:「這個社會吃人吃太兇!我就是寧死不吃虧的,我個性上受不了,不然讓我順順地過就好,我也很甘於平靜啊……」

「我還是想往上走,但找不到『樓梯』耶!正在尋找樓梯中…」

「我跟我爸已經無解了,我跟兒子不知道怎麼辦,應該也無解。」小紀苦笑,小凱說起自己一路換下來的工作也是笑:「5、6個工作,平均兩個月,剛好就一年啦!沒有太大的差別,就粗工啊、保全啊、酒店啊、裝潢又粗工……事事有不順,可能是我抗壓性太低了……」

「我還是想往上走,但找不到『樓梯』耶!正在尋找樓梯中。」小凱又是在摩托車上笑著,背後一切無奈盡在不言中。如今他跟老爸一起在工地做事,即便薪水算錯也選擇忍氣吞聲,是為了爸爸:「我不做的話,我還可以去酒店,但你要我爸去哪?」

(翻攝自紀錄片《牆》)
(翻攝自紀錄片《牆》)

紀錄片《牆》的兩個青年,他們有過去的牆要克服,各自都有一個難以面對、今後卻仍要一起生活下去的父親,也有未來的牆必須翻越,現實生活中的柴米油鹽房租水電、或是與孩子之間漫長待填補的空白。儘管如此,在《牆》之中有無奈也有希望,他們的日子還要走下去──

「他們要找我們做師傅。」小凱老爸說。「別亂啦!」小凱以為在開玩笑,老爸卻又說:「兩三個而已喔。」

他們的日子還在繼續,而往上走的「樓梯」,又有多少曾經迷惘的青少年也在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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