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在民進黨臨全會上宣示改革決心:「如果這次民進黨還是沒做好,台灣人民將對政治徹底失望,黨的改革理念也將功虧一簣。」而兩日前林全公佈第一波內閣名單,一般卻認穩健有餘,亮點不足。這顯示五二〇交接後的新政府,「改革」將與「維持現狀」並行。前者如轉型正義及世代正義,將以積極有為為主。後者如兩岸關係及對內關係,將以小心謹慎為主,儘量不製造意外及衝突。
蔡英文的改革決心應該是堅定的,這顯示在她臨全會上的發言:「改革越早開始,改變才能越早發生。」包括民進黨一月已籌備年金改革委員會,「整個政府都會動起來」;包括她陸續拜訪威權時期政治受難者和家屬,希望更多受難故事進入討論,實現轉型正義,「我們只有一次機會,而且我們是認真的,沒有政黨的私利,也不應有政治算計」;包括她這兩個月來的產業之旅,「我們的目標是建立能創造優質就業機會的產業。沒有產業,就沒有就業;沒有就業,就沒有所得」。
由於改革工程浩大,施政更需維持穩定。因此,不會有太多爭議性人物入閣,也不會創造太多衝突話題,一切以民意(人民立場)為依歸。副總統陳建仁及閣揆林全都不是民進黨。部分重要閣員也不是民進黨。民進黨召開這次臨全會修改黨章,蔡英文還指出:「民進黨執政後要塑造新的黨政文化,讓公務人員擺脫政治壓力和人情關說,他們是向台灣人民負責,不是向民進黨中常會負責。」
同時,林全與張善政的交接一團和氣,注重共識。新任衛福部長將出席今年WHA,做法「維持現狀」。兩岸關係上更是力求維持和平穩定現狀,包括在中華民國憲政體制下,接受「辜汪九二會談精神」(照辜振甫的說法,這個精神是諒解而非共識)。
為什麼推動改革,施政更需維持穩定?蔡英文在臨全會闡釋得好:「有些人(基於民進黨過去的執政經驗)對民進黨執政沒有太大期待,甚至抱持冷漠看衰態度。為了這些人,民進黨更要努力、要拼命。」民進黨過去執政的最大問題就是穩定度不夠,捲入並創造太多爭議。如此動蕩不安,多數政府都未必能好好推動改革,何況朝小野大的扁政府。
因此,好不容易獲得多數執政的蔡英文政府,更要記取扁馬失敗教訓,脫離藍綠惡鬥,讓變數減到最少,才有餘力推動改革。蔡英文甚至嚴重警告:「如果這次民進黨還是沒做好,台灣人民將對政治徹底失望。」意思就是人民對不知記取教訓、兩次執政失敗的民進黨,將給予死刑判決。
而可能影響新政府改革進程及施政穩定的變數,除了兩岸及朝野關係外,另一個就是阿扁的特赦問題。阿扁長期以來一直幕後推動保外就醫;民進黨在前年11·29敗部復活及今年1·16空前大勝後,議題又轉向要求特赦。高雄市議會民進黨團近日提案建議馬英九特赦陳水扁,即屬這個議題的正式「發難」,表面是建議馬英九特赦,實質是將特赦燙手山芋丟給蔡英文。它的背後有龐大的獨派動員及借力使力。未來更可能在阿扁獲得特赦後,集結在阿扁旗下,推動「正常國家」運動,逼迫蔡英文就範。
蔡英文該不該特赦扁?第一、在政黨立場上,「黨同伐異」是人性常態,吳淑珍及陳幸妤更大聲說「民進黨有誰沒拿過我們家的錢(或好處)」,以此嚇止黨內切割,身為民進黨員的蔡英文,幾乎沒有說不的自由。
第二、在技術上,中華民國的「特赦」只是免除刑罰執行,而非免除刑責,同時其前提是經過刑事追訴程序,先由法院判決確定。既然無法免除刑責,已進行的刑事追訴也無法停止,堅認自己無罪的阿扁需要這種特赦嗎?(何況他已如願保外就醫,下面需要的是公平審判,而非急著特赦。)
第三、在人民立場上,扁案爭議過大,主張特赦之前阿扁必須先道歉並退出政壇的聲音,遠大於不顧一切要求特赦、把特赦視為「無罪證明」的聲音。東方社會對領導人的道德要求高於西方社會,如果蔡英文在民意贊同特赦阿扁比例仍然不高下,貿然給予阿扁特赦,不只她可能賠上政治生命,喪失改革高度,而且不道歉、不認錯的阿扁屆時「又是一尾活龍」,台灣人民真的會「徹底失望」了!
第四、對於現任國家元首最重要的是,特赦犯罪的前國家元首,是否有益於自己及國家。李登輝特赦美麗島寃案,贏得大多數台灣人尊敬。福特這個「意外的總統」就任卅天後特赦尼克森(這是尼克森透過海格和他達成的祕密交易),卻激起全國憤怒,他的新聞祕書立即以辭職表示抗議,參院院會通過決議,禁止總統爾後對尚未判決的人實行赦免,他的支持率則在一夜之間由71%跌到49%,並很快降到36%,之後諸多醜化嘲笑他的文字及影像不斷見諸媒體,他幾乎成了全國笑柄,不只改革談不上,連競選連任也敗於不久前還沒沒無聞的卡特之手。
美國政壇鬼才大衛葛根,曾提出着名的「就任百日定江山」論,成為民主國家的政壇聖經。蔡英文「改革」與「維持現狀」並行,積極有為與小心謹慎並進,目的同樣是在百日蜜月期內奠定改革及治國根基。阿扁特赦問題會不會在百日內強行提上議程,蔡英文會不會迫於黨內及獨派壓力,過早捲入爭議漩渦,壞了她及民進黨的改革大計,確實是五二〇後值得觀察的變數之一。
*作者為時事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