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銘如專文:水火同源的異卉

2017-09-30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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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定國以暌違近10年的新作,《那麼熱,那麼冷》重返小說界時,獨特雋永的美學風格迅速吸引舊雨新知交口讚譽。(資料照,王定國提供)

當王定國以暌違近10年的新作,《那麼熱,那麼冷》重返小說界時,獨特雋永的美學風格迅速吸引舊雨新知交口讚譽。(資料照,王定國提供)

許多標籤用來形容王定國都似是而非。說他是近幾來台灣文壇最注目的「新人」,鐵定貽笑大方,因為早在7、80年代他就嶄露頭角了;說他是強勢回歸文壇吧,明明大多數讀者現在才知道這個作家。2013年當他以暌違近10年的新作,《那麼熱,那麼冷》重返小說界時,獨特雋永的美學風格迅速吸引舊雨新知交口讚譽。彷彿要彌補停筆多年的缺憾似地,此後他以每年1部小說集(中篇、短篇和長篇輪流操練)的穩定速度,連續出版《誰在暗中眨眼睛》、《敵人的櫻花》、《戴美樂小姐的婚禮》以及今年的《昨日雨水》。迥異於熱中宏大議題與繁複形式的當代文風,王定國的小說著墨於人的處境與心境,從傳統的敘事方式中巧妙變化,召喚讀者返回文學素樸純粹的年代。有的人驚豔於他作品中人文古典的情懷,有人則稱許他的推陳出新展示了新紀元小說的另一種路數。欣賞歸欣賞,大家一致認為,王定國的小說很難被定位。表面的原因是他跟時代主流格格不入, 更深層的理由或許該歸因於他文本中各種衝突矛盾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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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小說史裡,大概很少有作家的作品包含著那麼多悖反對立的元素, 卻又能調配得如此妥貼和諧的。先從簡單易懂的角色設定談起。那麼熱那麼冷,幾乎是他小說主角的共同特徵。故事裡的男主角泰半年少寒微,在情場中落敗或慘勝,即便力爭上游獲致成功,青春時期挫敗的傷痕只能淡化卻沒有消失,屈辱的記憶不時隱微作痛。在中年定型後的某個意外片刻中突然發作,也許偶遇了舊日的最愛或宿敵,讓好不容易安穩恬靜的生活偏離了軌道。不少批評者都已精確讀出這種類似《大亨小傳》的蓋茲比情結。不過跟蓋茲比的張揚與外顯不同,王定國的男主角趨向低調內斂,對於生活中的各種橫逆忍辱負重,表面上看來就跟一般老於社會洗禮的成年男子無異,料想不到的是他們對於情感和某些理念的熱情,執拗強韌得驚人。溫和疲憊的中壯年不管是對浪漫情懷的執迷不悔,或者對奪愛之恨的糾結與報復,一旦起心動念了起來格外有種飛蛾撲火的壯絕,沉靜中散發著火山爆發前的肅殺。外弛內張的張力與戲劇性,揉雜著卑屈與尊貴、可怕亦可憫的人性樣態,是他角色的共同魅力之一。

王定國的小說沒有控訴,而是無盡的悲傷和哀憐。(王定國提供)
王定國的男主角趨向低調內斂,對於生活中的各種橫逆忍辱負重,表面上看來就跟一般老於社會洗禮的成年男子無異,料想不到的是他們對於情感和某些理念的熱情,執拗強韌得驚人。(資料照,王定國提供)

相較於這個成熟男人身軀裡住著純真男孩的主角,小說裡的男配角常是典型的人生勝利組,有錢有勢又老謀深算,有時扮演的是情敵或剝奪者,有時則是扮演啟蒙者或亦師亦友的教父型人物,甚至兩者兼之。這個角色也跟主角一樣具有表裡不一的特質,不是偽君子就是壞得不徹底,兩個男人間既有伊底帕斯式的情結角力,又有知己知彼、惺惺相惜的況味。比起男性角色的複雜深沉,王定國小說的女性角色就沒有那麼精彩。雖然也有類似反差對比極端的,或者時不時有出人意表的行為思考,但大多數偏向純潔貞靜的典型,如果不是男人世界中的被害者或慾望客體,就是扮演某種象徵或理想的原型。從〈落英〉、〈最想見的人〉、《敵人的櫻花》一直到新作《昨日雨水》,類似的三角關係持續的變化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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