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右任書法珍墨:手書我的青年時期

2016-05-14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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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右任珍墨,寫的是:「堂後枯槐更著花,堂前風靜樹陰斜。 三間老屋今猶昔,愧對流亡說破家。」(商務印書館提供)

于右任珍墨,寫的是:「堂後枯槐更著花,堂前風靜樹陰斜。 三間老屋今猶昔,愧對流亡說破家。」(商務印書館提供)

堂後枯槐更著花,堂前風靜樹陰斜。

三間老屋今猶昔,愧對流亡說破家。

這是我前年歸省三原西關斗口巷老屋的詩。古人說得好:「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當我回去的時候,我那破舊的宅子裏,留下的幾間老屋,看去都像親人一般,這是何等可以感慨的事。況我生在歷史上代產聖哲的關中,有雄壯的地理,有深厚的文化,又有親愛的家庭,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要當堂堂地做個人。不謂年光流轉,白髮盈顛,在這抗戰建國的大時代中,但覺學問荒疎,不敷應用,對於國家民族,又如何的抱愧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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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鄉是陝西涇陽斗口村,所謂斗口,就是白公渠——今之涇惠渠——分水的一個口子。那時水量很少,農田灌溉,甚為困難;這個支渠,雖灌地甚少,得之已不容易。我于家的始遷祖,已不能深考,但住此必有很久的年代,所以鄉人稱為斗口于家。三原縣北之白鹿原去斗口村約四十里,有一土坵,唐高祖獻陵也;陪葬者三十餘人。碑估售之市,有獻陵八種,即濮陽令于孝顯,燕國公于志寧,明堂令于大猷,兗州都督于志微,共計于氏四碑李氏臧氏各二碑,我小時並不知此,靖國軍時,三原學者問我與此碑關係,我答先人無任何傳說。于姓本來不繁,在清朝中葉,尚有五家,回亂後祇剩三家。我生在三原東關河道巷,又在三原讀書應試,因此就著籍為三原人了。

于右任書法珍墨。(商務印書館提供)
于右任書法珍墨。(商務印書館提供)

我們一家共三房,先伯祖象星公生大伯父寶善公為大房,先祖峻堂公生先二伯父漢卿公寶銘,先嚴新三公寶文,為二房和三房。先二伯父配房太夫人。我的母親是趙太夫人。二伯父先在南昌經商,旋赴香港。先嚴則十二歲就步行入蜀,做江津典舖的學徒,後方轉至岳池。那時我家生活日艱,由三原遷回鄉下。及祖居被燬,又遷住村東灣子楊堡。先母生我後即多病,既感於家庭處境之難,又無錢醫治,遂鬱鬱以終。時我尚未滿二歲,於先母的一切,全不知道,祇記得後來伯母說:「陝亂平後,汝外祖由甘肅靜寧縣逃荒東來,手攜汝母,背負汝舅,至豳州長武間,力竭食盡,又因汝母足痛不能行,恐牽連大家餓死,不得已棄之山谷中,行數十里矣,駱駝商人,見而憐之,載以行,追及汝外祖,贈以貲而還其女。」又說:「汝母面方而敦厚,與心如一,那是使我最不能忘的。」這是一點慘痛的歷史而已。

我以一無母之兒,又處在單寒孤弱的家庭中,所以能成立為人,幼不失學,可說全由伯母房太夫人停辛佇苦而來,伯母之恩,真是我畢生所報答不盡的。伯母是涇陽楊府村人,家世業農,排行第九,故幼即稱為九姑娘而不名,十七歲來歸。嗣二伯父去香港,每一家信,動輒經年。先嚴在川,亦隔三年始得一歸。因此伯母和先母,妯娌同居,相依若命。當先母逝世前的半月,伯母適歸寧母家,一夜,夢迷離風雨中,牆頭有婦人攜一兒,垂淚相招,心知其事不祥。及歸,先母病已劇,泣謂伯母曰:「此子今委嫂矣,我與嫂今生先後,來世當為弟妹妻子以還報耳。」(按先後即妯娌,字見史記。讀若線候,今鄉人土話猶然。)那時我初離乳,身弱多病,伯母帶往楊府村就醫,歸而新宅又燬,自此隨伯母居外祖家中,歷時九年。外祖家中人,莫不敬伯母,也莫不愛我,雖人口加多,農產有限,豐歉寒暖,從無不歡。村中老嫗某謂伯母曰:「九姑娘抱病串串姪兒,欲了今生,豈不失算?況兒有父,父又一子,即提攜長大,辛苦為誰?又其伯父聞已卒於南方,九姑娘以青年寄食母家,眼角食能吃一生乎?」伯母應之曰:「受死者之託,保于氏一塊肉,那個望報?設使無此母家,亦當為傭以給吾兒。如其父歸攜兒以去,則為尼終老,亦所甘心。」這可見伯母立志之如何堅定,和愛我之如何真切了。自回捻戰後,農田半荒,鄉人多兼營畜牧。表兄敏事,積歲錢買一跛羊,不久即產小羊,我亦絮絮欲得羊如表兄,伯母用三百錢復買一跛的。某日冬牧,我私隨諸牧兒往,忽有三個狼,從荒草中躍出,諸牧兒和羊羣均驚散。我們兩隻跛羊,為兩狼所攫,在墳角齧食。時我方在墳東,專力掘野紅根(河南人謂之牽巴巴),一狼踞墓西,相距不過數尺。村人楊姓在田中望見,手執鐮刀奔至,挾我歸家。伯母聞警急出,匐匍道中,幾不能前。事後,諸舅父因小兒無學校收容,溷跡羊羣,甚為担心,於是亂後興學之議以起。栒邑老儒第五先生(第五倫之後),年六十餘,出山謀作農傭,見鄉人修學塾,自薦為師。我遂於七歲的春天,以一個流離的孤兒,入村中馬王廟為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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